第101章 Chapter 101
八十二区为了节省能源, 夜晚几乎不用灯。
黑夜浸入这片土地的每一处角落，也将一些活动轨迹很好地掩盖。
颂组四个连队因为白日的无伤初捷，尝到了甜头, 正处于兴奋状态。
他们同样也隐隐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和指挥比脑子, 也不要试图揣测指挥的用意，因为就算猜了, 也是猜不到的, 何必自取其辱。
反正作为小兵，他们只需要依令行事，做好手头工作就行了。
所以傍晚又接到任务时, 也没多问, 只是各自到指定坐标点集合, 等待下一步命令。
等待期间, 分别看到几支几十人组成的武装队伍悄无声息从他们的光学拟态面前掠过，不约而同吓了一跳。
还没来的及汇报情况, 就看到颂组指挥小队里四人中的其中一人, 就坠在这支小队的身后移动，最后停在了他们身边。
其中, 与二连对接的是颂晨。
二连连长压着声音问：“总指挥, 咱们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颂晨言简意赅：“看到刚才过去的武装队伍了吧，跟上他们，然后浑水摸鱼, 能杀多少杀多少。感觉情况不对，就撤退。”
“哦哦，没问题。”二连连长点点头, 又问, “但是他们是谁啊？”
颂晨说：“本地人。”
二连连长：“啊？”
颂晨：“npc。”
二连连长：“卧靠！”
颂晨重新打开光学拟态：“走吧。”
一行人不远不近坠在起义军身后, 跟着往林队分据点走去。
林队指挥据点。
总指挥完成复盘会议后，皱着眉切了通讯频道，扫了眼角落的真俘虏，陷入沉思。
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今天一整天的交锋下来，整个局面总给他一种己方的计划全被看透的感觉。
他派出去的诱饵队，明明都是在往八十二区的边界迂回前进。
按照正常思路，颂队明明应该警惕诱饵中的某一组携带的是真货，成为漏网之鱼，进而成功离开八十二区获得胜利才对。
再不济，也应该是双方直接交火，或者是击杀携带假俘虏的队员。
但是，不得不说颂组今天白日里的偷袭战打得很漂亮，直接把开局的人头劣势抹平，甚至目前颂组的人头数还要隐隐压他们一头。
根据队员的反馈猜测，他能假设颂晨的命令是击杀俘虏，且一击不中直接撤退。与之同时，她手上的小兵其实很畏惧他这一组的正规军，所以那群新生目前不会火拼上头，得不得手都会听话撤退。
应该也没有追踪命令，否则不会这么多组同时迂回，结果一只鱼都没钓上来。
这点反追踪能力，他们正规军还是有的。
可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指挥扫了眼窗外浓郁的夜色，心跳有些快。
这么一整天，颂晨真的只下了这么个命令吗？
可是，如果假设颂晨晚上会有所行动，那他们是从何得知己方据点的？又会挑哪个据点下手？人数会是多少？目的是寻找俘虏还是纯拼人头……
问题太多，林队指挥脑子有些乱。
他转头看向数据分析师问：“你觉得黎礼会给颂晨什么建议？”
数据分析师客观地说：“据我了解，以黎礼的为人，其实不太会干预指挥的决策，他更倾向于根据指挥的需求提供情报。”
林队指挥：“那你觉得颂晨下一步会做什么？”
数据分析师顿了顿，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他：“说不准，但换个思路，假设她所有行动的目的就是扰乱你的思路的话，那我认为她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林队指挥：“……”
你是颂组派来的叛徒吧？是吧？是吧！！
林队指挥扣了扣头，再次看向角落的俘虏：“啧，要不是规则限定不能直接崩了俘虏，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
重点是这个俘虏npc照顾起来很麻烦，要上厕所，还要吃饭喝水，简直了。
这时，一声轻笑在房屋内响起。
两人不由一怔，而后齐刷刷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俘虏。
林队指挥再次蹙起眉：“刚才是你在笑？”
俘虏轻轻抬头，露出一张格外年轻，也格外苍白的脸。
他戏谑地看着两人，意味不明道：“我也是人，我为什么不能笑？”
林队指挥：“你笑什么？”
俘虏耸肩：“就是觉得你们很有趣。”
“是么。”林队指挥往俘虏那走去，蹲下身，直直盯着他问：“那你说说，怎么个有趣法？”
俘虏也不忌讳，挑着唇角轻飘飘道：“当着我的面大谈不打算带我出城的策略就算了，还这么明目张胆在我这个任务对象面前，表达自己的杀意……你们真的是联邦军人吗？”
指挥和数据分析师一愣，不知为何，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面前这人不是npc，而是拥有智商、在独立思考的人类一样。
俘虏看到两人的表情，又笑了两声：“瞧瞧，连主人的指令都想要违抗，联邦军人就这个素质？”
又不是真的联邦人，不至于生气，林队指挥沉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俘虏重新将后背抵在冷硬的墙壁上，神色放松道，“我脑子里装着的，可是你们联邦最想要的东西，想要不把我带出去就完成任务……除非你们有本事，在八十二区就把我的嘴巴撬开，否则，休想。”
“……啧。”
指挥咂舌，而后起身，往数据师的方向走去。
按照历史背景，他们确实应该不遗余力地把这个俘虏带出去，可这只是一场百人团而已，俘虏也只是一个模拟系统生成的npc罢了。
他不知道拉尔纳斯八十二区这场战役的最终结局是什么，结局是什么也不重要。
他想要的，只有胜利。
指挥呼出一口气，快速布置道：“早上一连分两支队伍过来，再转移一次俘虏。另外，所有人注意夜袭！”
“好了，大家都——”
才刚开口，耳麦中却突然爆出一阵刺耳的尖啸。
随之而来的是队员断续的汇报声：
“第六据……袭击……人数三十……准备迎击！”
“第四据点遭受……滋滋、对方使用阻断弹，我方通讯……”
“十三……”
“十六……”
“滴——”
频道里的声音骤然终止。
“操，”林队指挥骂了一声。
己方一个据点的人数大约为十人左右，对方的袭击队伍却在三十以上……
这是想用人海战术硬下人头？
现在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是这四个据点，也来不及思考他们是怎么摸到地方的。
指挥立刻做出安排，“现在，距离四、六、十三、十六据点最近的小队立刻前往支援！务必咬住人数差距，注意埋伏！快快快！”
“收到！”
“一连！”
“到！”
“以防万一，现在就分两支小队过来，现在就转移！”
“收到！”
林队十三据点处。
漫天金属粉末漂浮在空气中，将通讯信号扰乱。
起义军的队伍已经冲了进去，双方战做一团，凌乱的激光射线划破黑暗，点亮了小范围的空间。
颂晨及二连苟在不远处的废弃建筑后，二连众生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连长低声问：“我们怎么还不上？在等什么？”
颂晨静静看着前方战场说：“林队不可能任由队员弹出，那样人头劣势太大，他们一定会派兵支援。而且，在他们眼里，现在在房子里的都是我方兵力，一定会不遗余力清剿，以保证双方战力平衡。”
二连连长想了想说：“所以现在里面的npc其实相当于诱饵？我们需要在他们援军到达之后，对他们进行包夹？”
颂晨点点头，补充道：“你们还需要掩护剩余npc撤退，确认他们安全后，你们需要回来拾取地面上还能用的武器，然后就可以撤退了。”
“喔——！”二连长一拍脑袋，“他们早上用诱饵钓我们，我们晚上就用加倍的诱饵钓他们，妥妥的黑吃黑啊……！”
不仅如此，还基本避免了面对面的冲突，最大程度减少双方客观实力差距带来的劣势。
很阴，但是谁能拒绝躺着刷分的快乐呢~
颂晨不置可否，冷静道：“时间差不多，可以行动了。”
二连长敬了个军礼：“得嘞！”
而后转身看向小兵们说：“快快！分散，都分散，把这地方围起来！机会难得，一个也不能放！”
众生兴致勃勃散开，占据制高点，静静潜伏在夜色当中，没有光线就没有影子，再加上光学拟态的辅助，几乎就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天时地利人和，只等林队到来。
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据点外围的空地骤然亮起激光射线。
林队同样使用光学拟态，且位置分散，不是特别好定位。
但这不是问题。
因为他们这次来的，是一个连，人多啊！
于是，各小队队长一声令下，所有队员全部集火激光射线发出的区域。
对方挣扎着逃窜一阵，却还是敌不过乱弹的霸道，光学拟态破碎，身体被判定重伤，很快弹出。
弹出前的一刻，林队队员倔强地朝二连的方向竖起了中指。
与此同时，据点内的起义军已经开始突围。
进去的时候是三十几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只剩十个。
他们来的时候就做好以命换命的准备，看到同伴的身亡，虽然悲伤，却也没忘记肩上的任务。
他们的任务是将敌方活着带回去。
十人用肉/体做出保护圈，最中间两名成员共同押着一名林队队员，不管不顾往外撤离。
林队队员被缴械，手臂被折，骂骂咧咧：“卧靠，打团就打团嘛！怎么还带绑架的？！颂组你们是不是有病啊！有种一槍崩了我啊！”
起义军冷笑一声，狠声道：“我们折了这么多兄弟，你想死得痛快？做梦吧！”
林队队员：“……不是，你们能不能清醒一点？一场模拟战而已啊！”
起义军闻言，气笑，不再说话。
一旁，有剩余的林队援军试图阻拦，结果刚一开槍，就被隐藏在黑暗中的二连众生一顿扫射。
直至确认起义军走远后，二连众生才陆续起身，摸索着往满地狼藉的据点处走去。
据点内，正规军的尸体已经弹出，可npc的尸体却没有这种功能。
林队以为袭击他们的是颂组，开槍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手软。
所以众生看到的，是一地暗红色的液体，和被激光武器轰得残缺不全的尸体。
一脚踩上去，那种黏腻湿滑的触感，让人不寒而栗。
二连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靠，正规军是真的狠啊，有人他们是真的杀诶……”
“别说话了成吗！快点捡！捡完撤退，这味道我尼玛快吐了……”
“快快快……哕……”
这样的事情，同时在四个据点发生着。
局内战况胶着，可对于外部的观众而言，却非常清晰。
他们亲眼看着颂晨去接触npc，亲眼看着她泄露消息，亲眼看着npc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自主判断与选择……
说实话，他们确实有被npc的智能度惊到，可他们更关注的，还是颂晨的冷酷手段。
林队教官和旁边被吸引来的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个颂组的指挥……手段怎么这么残忍？”
“她既然把npc当人，怎么这么理所当然用他们的命去换取胜利？”
“而且，这些是拉尔纳斯人吧？和她是同一个阵营的，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从比赛开始，颂组既不去寻找俘虏，也没刻意刷人头……她到底想干嘛？”
林队教官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常火，皱眉质问：“这批实践生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还没做过战后心理评估？这明显是心态出问题了，你怎么敢把他们直接放来打模拟战？”
常火面不改色：“我看他们挺健康的，也没什么问题。”
林队教官扬眉：“你意思是颂晨没问题？护短也不是你这样的啊。”
常火闻言，轻笑一声，语气依旧吊儿郎当：“没错，颂晨是把他们当人，又利用他们获取胜利，但那又怎样？”
教官不赞成道：“什么叫那又怎样？颂晨作为一名士兵，却对同类做出如此冷血的行为。她这样的人，天赋再好也白搭，如果不加以干预，她根本不可能通过军校的心理评估，更别说服役了。”
“你要这么说的话可就没意思了。”
常火轻轻吸了一口气，抖着腿轻飘飘道：“颂晨至少是真的把他们当人，可你们呢？你们指责颂晨的时候，是否有哪怕一秒钟，真的把这群npc当同类看过？”
“如果有，那林队下手的时候，我看他们没手软，你们也没心软啊。”
教官一噎。
常火突然冷了脸，平淡道：“如果没有，那我认为，你们没有资格对她做出任何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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