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例外

外头是簌簌微风吹过，勤政殿中，刘弗陵如同孩子一般耍赖叫道：“刚才那子不算，朕没看清，让朕重下！”

        刘骜轻轻一笑道：“刚才那子只是收个尾而已，自皇上下第一子开始便注定是要输的。”

        刘弗陵将手中的棋子悉数掷入棋盒，思索了一会儿叹道：“罢了罢了，左右今日是下不好了。”

        刘骜淡淡一笑，“皇上似乎是有心事，但照理刚迎娶了一后一妃不应如此啊！”

        刘弗陵抵了抵太阳穴发愁道：“朕成这个婚是什么原因，皇叔难道还不知道吗？”

        刘骜边收拾棋盘边道：“其实皇后娘娘也不是什么工于心计的女人，毕竟中宫之主早就已经是知晓的事情，发生的早晚罢了，日子总还要过。皇上试着去接受于人于己都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再者说，皇上不也照样纳了白己心仪的女子为妃吗？只要两个女人能和平共处，皇上便可专心处理朝堂之事了。”

        “心仪的女子？原来皇叔也是这样认为的。”刘弗陵笑意幽妍，也唯有是刘骜，他才会说出口，“朕是在试着让尚书令的女儿成为皇后！”

        案上一盏青花勾连纹八角烛台，将勤政殿以柔和的光晕映照，将盖子盖上棋盒，手却放置于那未有收回，有了云淡风轻的明了，刘骜臻首微垂道：“皇上一直将女人当作是政治工具的吗？”

        刘弗陵轻轻摩竿着玉扳指，严正道:“为了皇权，朕不介意纳多少妃嫔成为自己的政治工具。”容刘骜为此感到几丝悲哀后，刘弗陵又放松面容道：“不过有一个例外。”

        夜色如同幽暗的海洋，一望无尽，浮云散去了之后，月亮相对于之前更加明亮了许多，满天繁星更如同碎钻一般，璀璨夺目，迷乱人眼。虽然有些僭越与不合适，但是刘骜仍然忍不住的接着道:“那如果有一天，皇上必须在皇位和这个例外之中选择一个，你会牺牲这个例外吗？”

        有风吹过，拂动庭外的一株株的桂花树，这个问题不禁让刘弗陵困扰，他只当石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微乎其微的人，会有一天有人逼迫他在她和皇位之间选一个，至尊与真爱，这是每一个情感丰富却又胸怀大志的人男人难以抉择的，但似乎大部分的人最终还是会选择的前者，刘弗陵意识的到自己的那份热爱，但又不知道到底能爱到多深，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怎么选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记得父皇曾经和他说过寻常百姓的情感是绝对不能生在帝王家，除了皇权，别的他不能盼不能求，求得越多只是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软肋有多少。所以即便是眼前最亲近最信任的皇叔，他也只是浅浅牵起唇角道:“那么朕会当作从来没有得到过。”

        只“哦”了一声，刘骜便沉默了下去，帝王素来如此。殿内有了片刻的沉静，直到邵尚走了进来道:“皇上，今日翻牌子的时候到了，不知您今日去哪儿休息？”

        刘弗陵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景福宫。”

        邵尚道:“奴才这就去通报穆妃娘娘准备一下！”

        刘骜站起了身，向刘弗陵福了一福道：“那臣先告退了。”说完，退了出去。

        当杨颖得知刘弗陵将留宿于自己宫内时，欣喜之中又带有几分畏惧，她亦清楚刘弗陵为何会纳她为妃，当初下了那么多功夫，不依不饶的要将自己定为皇后，却因为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将后位拱手让与他人。所以，当刘弗陵进殿之时，以至于都没敢喘大气。

        当与刘弗陵携手进入寝殿屏退外人之后，杨颖率先跪地，泫泫欲泣道：“皇上恕罪，是臣妾无能，让皇上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倒没有当初的怒气，刘弗陵只平和的扶起杨颖道:“朕没怪罪你，起来吧！事出突然你我都无法预料，不管你是否患有哮喘病，朕能挑的都只有你，但也唯有你，朕放心，那年……”

        那年？原来他没有忘，杨颖于哀怨中生出几丝欣慰，眼角慢慢滋生出一点泪意，垂首泣了两声，“都记得，原来皇上都记得。”

        刘弗陵的笑意静静的，似平可以让人沉得下心气，“朕相信你会全心全意的帮助朕，但朕还是需要现在就说明白，娶你只有因为政治目的，并无别的原因，但能给你的朕全都会给你，绝对不会让你被别人冷眼瞧了去。贵妃、皇贵妃，朕都会找机会让你一步步登上那个位子。”

        她知道白己原不过就是君臣之间交易的筹码，但乍一听皇帝如此之说，也不免欣慰，“臣妾明白，但希望皇上相信臣妾仅仅是爱慕你才选择进宫，并非为了那个后位。”

        刘弗陵其实早已感受到了杨颖的那份心，但是他对她并没有其他的情感，他的性子又是不大爱花言巧语的，便只道:“朕知道你的性子，清心寡欲，不贪图荣华富贵，但来了这里有些东西你不得不争，不光是为了朕，也是为了你自己，明白吗？”

        “臣妾明白！”

        刘弗陵与杨颖一并睡下，并无行帝妃之间应有的周公之礼。

        凤仪宫中，郭瑾瑜立足于宫门，乌黑如云的长发披散着，朝着勤政殿的方向远眺了去。放眼望去，紫金城中的宫殿重峦叠嶂、钩心斗角，真个是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月光照了下来，桂殿兰宫落下了参差的斑驳的黑影，悄愣愣如鬼一般，正向人张牙舞爪的扑过来，躲也躲不掉。

        丽欣于皇后身后披上了一件大褂道:“左不过是在别处留宿，这种事情往后还会很多，娘娘还是放宽了心回屋休息吧！外头站久了会着凉的！”

        皇后紧紧捏着肩上的大褂随丽欣回了寝殿，这一夜，她孤枕难眠，摸着空落落没有温度的另一边枕头，睁着双眼，望穿秋水。这，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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