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返魂香 （五）
妙音重新点起蜡烛，抬眼道：“出来吧，还躲什么？”
我心下一沉，难道她早就发现我了？
但闻室内有人笑言：“我有什么好躲的？倒是你，你得谢我。”
那声音娇美清脆，再一看新点上的烛光中，多出个身着穿花蝴蝶百褶裙的蛮族少女来。
我不由又是一惊，那少女正是白天所见的张小小。
“谢你什么？难道说你找到了合适的眼睛？”
“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今天差点就到手了，只可惜有人从中作梗。”张小小倚着窗，撇了撇嘴。
“是谁敢从你手中抢人？”
张小小冷哼一声：“别装蒜，那人当年就把你封在这寺里，若不是他，今天早就得手了。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我的蛊母竟找不到下在那孩子身上的蛊。”
妙音则蹙眉，似有责备：“我让你去找眼睛，可没有让你下蛊和挖人眼睛。”
张小小嗔道：“哟，这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这会儿又假慈悲，你骗那顾老婆子的时候可想过你的佛祖在看着你？四十年了，错过这次机会，难保又是一个四十年。”
妙音身子微微一颤，低头沉吟半晌道：“你不要害人性命，有合适的眼睛只把那眼睛的主人带来便是了。”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张小小说着，突然伸出手掐算了一番，“奇怪……”
“奇怪什么？”
“蛊母有动静了。”
说罢，她自头上拔下一根银簪，那簪子竟似活了一般扭动起来，接着沿着她的手臂、身子游了下来，我这才惊觉，它的目标竟是我！
眼看着银虫蠕动着出了窗，朝着我爬过来，一缕青烟瞬间从我怀中腾起，顷刻凝成一只长尾鸾鸟，只听“嘭”的一声，鸟喙与银虫碰撞在一起，烟气聚集的鸟儿衔着那只蛊母绝云而去。
张小小闻声，一个箭步冲向门口，我吓得立刻缩到墙角边的花木丛中，可那片萧瑟懒散的枝叶根本难以挡住我整个身子。
正当她四下张望，就要看过来时，却有个人遮住了我。
我见那人穿着一身看似眼熟的僧袍，立刻回想起，这就是方才那个无脸的尼僧。
张小小在门前迟滞了一会儿，大约是以为方才的响声是无脸尼僧弄出的，这才又转身进去了。
“你还留着她？”她回到僧房内便向妙音道。
妙音说：“她有何辜？留她一条命吧。”
张小小冷笑：“你可真有意思。”
她们说的是这个无脸尼僧吗？不待我多想，无脸尼悄悄移向我，指了指一旁，仿佛在示意我跟着她走。我怕蛊母被吞不归，张小小一会儿就会察觉，只好信任她，跟了过去。
她一声不响地带着我离开妙音的僧舍，待走远了一些，便引着我一路朝后奔去，她眼睛看不见，可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三转两转将我带到了寺庙的偏门处。说来也怪，原本看不到门的四面高墙上，竟又有了门。
她急急摸索着，将门栓扯掉，喉咙里“嗯嗯呃呃”的，像是让我快逃。
我一脚跨出山门：“多谢师父，你也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多保重！”可再回头一看，寺门又消失不见，唯有一堵死寂的墙矗在眼前。
“子夜辛苦了。”我接着看见金夙安从一棵苍柏下走来，恨不得把所见所闻全告诉他。
可他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我都看到了。”
“你怎么看到的？”我愕然道，“你不是进不去吗？”
“通过你的眼睛呀。”他粲然一笑，“回去吧，三天后该有好戏看了。”
我随他走出两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狮弦兄！”
“怎么？”
“张小小的蛊母被鸾鸟叼走了，那我身上的蛊算是解了吗？”
“不算。”
我好生沮丧：“那个……那个香丸还能再给我一点吗？”
他望着我，苦笑道：“没了。”
我登时气结：“小气死了！还说你慈悲为怀呢！”
“没骗你，是真没了。别急呀，我既然答应了茹娘，就一定保你平安。”
“那我会不会跟书里写的一样，肚子被虫子撑破？或者皮肤下长满了虫茧？”
“你能不能想点好的呀。”金夙安摇头叹气，手指朝我眉心一点，“辛苦你了，别想太多了。”
我眼前一黑，等醒来时，天已大亮，只觉得前夜的经历恍惚如梦，可贴身的香囊里只剩下了一枚香丸。
然而这几天，阿姐总是早出晚归，就像躲着我似的。那位金夙安也没再来找过我。问武罗，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这样熬到了第四日清早，我想着去高座寺再探探虚实，可又忌惮那个诡异的张小小，踯躅了一会儿，最后踱到铺子前。
武罗化身的女童正一边看铺子一边剥菱角吃。
“阿姐又去哪了？”
“去看货啦。”
“她还有心思看货呢！我都中蛊了！”
“懒虫，不去看货难道混吃等死吗？”
“我说你们怎么一点不关心我！”
武罗立起身，小脸变得认真起来：“因为你不能永远都依赖你阿姐啊。”
我被她说得烦乱起来，扭头看向外面，这一看，却看到了顾若虚！
“子夜小弟，这根簪子怎么卖？”他手中捻着根银簪子，让我无形想起张小小头上的那根，肚子里好似又有万千虫蚋，遂感到一阵恶心。
“子夜小弟，你还好吗？”顾若虚见我脸色大变，关切地问。
“无妨的，他昨儿晚上贪嘴，多吃了半个甜瓜，闹了一夜肚子呢。”武罗捏了我一把，随口编了个谎话，轻描淡写地遮掩了过去。
“那就好。”
我见他一扫前日里的忧愁，变得越发精神，不由感到十分困惑，试探着问：“簪子……给……给老夫人买的吗？”
“哈哈，你这孩子真逗，我娘哪能戴这么花哨的簪子，这是给我娘子买的。”他乐呵呵地取出钱袋子。
“娘子？陈翠娘？”
顾若虚敛住了笑，好像在生气我不该直呼翠娘芳讳，但终究没有发作，只是冷冷道：“是啊，怎么了？”
“没……没有……”我找了块缎子将那簪子包好，接过钱，他便径自去了。
“别发愣，快跟上他。”猛地，我肩上被人一拍。
“啊！”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金夙安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站在我身后。
“狮弦兄，下回请不要这么吓人！”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推上了街：“快走，不然来不及了。不跟上他，你身上的蛊也解不了了。”
我一听不能解蛊，恨不能多生出两条腿来，也顾不得和武罗打招呼，忙随他跟上了顾若虚。
“顾若虚难道是疯了？他娘子不是已经……”我边走边问金夙安。
他却答非所问：“有时候，人的意识比任何法术都要灵验。”
我思索着说：“我记得他那天向张小小讨要返魂香，说是要复活陈翠娘。”
“这么多年来，总还是有人对返魂香念念不忘。”
“我看书上记载，返魂香曾在汉武帝时期出现，方士李少翁曾用其为武帝招李夫人魂。”
“你知道的不少。李少翁，真是个好名字。”
“那么返魂香是真的吗？”
“是真，也不真。”他神秘一笑，故作高深。
“真是的，你们说话总爱说一半。”
“什么都说透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这就和你参佛悟道是一样的。”
“可那天，张小小还说，要成就返魂香，必须要有奉献真的勇气，和看见真的眼睛，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说的没有错。正因为没有‘真’，即便燃烧了返魂香，汉武帝所见的也只是他心中的幻影而已，并不是真正的李夫人。”
“所以，还是有返魂香这种香料的咯？”
“返魂香是香，却也不仅仅是香。”金夙安忽而话锋一转，“我们到了。”
我心中还有许多疑惑，例如素娘是谁，张小小是谁，妙音尼和张小小又在密谋些什么。这些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只好暂且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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