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别来无恙
第二十六章
“别来无恙。”贺云枫与徐建新问过好后才捡起倒在桌上的杯子，抽了旁边纸递过去也不见唐焰反应，只得低低喊了他一句唐焰。
听到自己名字，唐焰如梦初醒，他不敢看着已经走到自己对面坐下的人，按捺住想要拿拳头打过去的冲动，只紧紧盯着手上被热茶烫到的部分，那里已经泛红，而心里则在流血。
“我去洗手间冲一冲，抱歉。”哪里还管贺云枫会怎么看他，唐焰拉开椅子落荒而逃。
这个人怎么来海市了？他来海市干什么？跟贺云枫认识叫上他，是为了、为了——
唐焰撑着洗手台剧烈喘着气，他以为自己忘了，但午夜梦回，才知道他从未摆脱过那个噩梦。
兴许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他们毁了他还有他父亲一生。
唐焰用凉水浇脸，用尽所有力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一抬头，盥洗镜里映着那张噩梦里的脸。
四十几的男人，养尊处优的缘故与三十无异，每一丝丝轮廓都温润如水，具象化的话，就是电视剧里老好人男二形象，徐建新用这张脸骗过不少人。而他现在又用惯常的温柔眼神看着唐焰，叫唐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吐。
动作比脑子转的更快，唐焰一脚蹬过去，徐建新应是早有防备侧身避开，还是不可避免被踹到了一点小腹，闷哼一声后又恢复了之前社会精英的样子。
唐焰还要再击，徐建新指了下盥洗室上方的摄像头：“你想跟你老子一样进去吗？或者说闹大了，让你那个便宜继父知道更多你的丑事好更瞧不起你妈？”
唐焰咬紧牙。拳头都快攥不住。
见唐焰理智回笼，徐建新放下摁在肚子上的手，肆无忌惮地靠近了他：“我们也算分开不少年了吧，今天一见，你比我在照片上见到的更好看。”
“我一直都看着你呢，唐、焰。”
一句话如冰锥落下，敲碎所有虚虚筑起的壳，让这么多年平静的假象全部破碎。梦未逃脱，现实也是。
唐焰整个人都开始抖。
再反应过来时，徐建新已经不在盥洗室，他今天以贺云枫合作伙伴的身份出现，只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向唐焰宣告他回来了。后面他要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唐焰视线在洗手台上晃了晃，敲碎装洗手液的玻璃瓶，捡了最锋利的一块碎片在手心。
同家餐厅同一层另一个古色古香的雅间，小桥流水，还做了亭台楼阁。
贺一洐靠着房间里巨大的落地窗，其他一帮人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周博城看着旁边假山处飘飘而来的仙气，觉得十分十分的违和：“我说，是不是要点个姑娘弹弹古琴更应景啊？”
肖东拿着手机做题：“帮我点壶普洱，谢谢。”
“帮我要点枸杞，谢谢。”其他几人也随着嘻嘻哈哈，然后就见贺一洐从落地窗那边起身，走向门口。
肖东放下手机：“刚来你这是要去哪啊？”
“抽烟。”
“这里不能吗？”肖东奇怪。你丫抽烟哪一次管我们了吗？
贺一洐用背影回答了肖东。
出去抽烟不是假话，回京城短短几天贺一洐就把淡下去的烟又拾了起来，至于为什么要背着其他人，贺一洐是想一个人静静。
意识到自己喜欢唐焰，他还没花时间整理。回来之后做的这些事，都是随心而为。换班，跟唐焰同桌，甚至是有点莫名其妙地跟着跑到这里来，这样想就这样干了。但具体他要如何，暂时没想清楚。
刚要拿出烟，洗手间那里蹿出来一个人，直直地撞到他的身上。贺一洐下意识要踢开，看清人后反倒是收了手臂。
“慌什么。”贺一洐将烟又重新放了回去。心说，回海市了也该把这个坏习惯改改。
唐焰却根本没注意到这是贺一洐，只知道用力推去，发了疯一样要将这个人甩开，手心里的碎片自然抵上贺一洐的胳膊，让他一下就注意到这不一样的触感。
贺一洐发现唐焰的不对劲，不但没有放开，反倒是更紧地抓住了他，将那只捏着碎片的手强硬地拿到面前，这才看清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放开！”唐焰不住挣扎，还想攥起手心。餐厅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想要过来，贺一洐比了个没事的手势，又将唐焰捂进怀中，往旁边逃生梯的方向去。
“你放开我！”
“唐焰！是我！”
两人进了无人的楼梯间，贺一洐也放开了声，血从他的手掌里滴下。不是唐焰的血，是他的。为了不让唐焰受伤，他只能包住那玻璃碎片，这点小伤对贺一洐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唐焰看到血从他掌间滴落的时候更是双目赤红，整个人摇摇欲坠。
贺一洐想起那次唐焰喝醉酒在他家的时候，与现在的样子别无二致，于是赶紧放开了他，但同时也将玻璃碎片收了去。
他看着唐焰将自己靠在墙壁上，又慢慢滑坐到地上，眼眸里一片灰暗。
“唐焰，你看清楚，是我。”贺一洐也蹲了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语气是有多么柔和。要是周博城还是肖东在这里，大概太阳穴都突突突跳起来。
唐焰看了贺一洐一眼。不说话。
贺一洐心里有些不解：“怎么了？我知道你今天……”是和贺家的人一块儿见客人。
想到这里，见客人。
上午还好好的人，一会儿不见就如此，唯一的变量大概就是这个客人。贺一洐略一思索，
从地上起身，在唐焰看不见的角度捏了下手心的伤口，细碎的疼痛让他心里的乱立刻静了下来。
既然知道了原因，也没什么不好办。
都是蝼蚁。
这时唐焰说话了：“贺一洐，你能不能去走廊尽头那个房间，跟我叔叔说一声我身体不舒服，回学校了。我叔叔和你一样姓贺，穿深蓝西装。”
“好。我去说。”
“谢谢。”唐焰顿了顿，加了一句：“抱歉，又伤了你。以后我这种情况你不用管我。”
不再张牙舞爪的少年挨着墙脚，其实就是那么小那么软的一团，很想让人抱一抱，摸下他的头，贺一洐没这么做，只是试探地伸了下手，等着他拉着自己手站起来：“也不是第一回。都习惯了。”
唐焰浮起一点点笑意，虽然是转瞬即逝。贺一洐不再等，直接拉上他：“我跟朋友也在这里吃饭，里面有几个你认识，去我们那儿呆着，一会儿我就回来。”
本来唐焰想说不用，但毕竟今天自己又让人受了伤，还指使他去见贺云枫，只得在这件事上点点头。
到了自己定的包间门口，贺一洐领着唐焰再推门，一帮少爷们还是原来的姿势，但点的菜已经上了，没上桌显然是在等贺一洐。
“随便吃点。”没管这些人，贺一洐让唐焰先坐到了餐桌旁。
见贺一洐进来，有不认识唐焰的到处跟人打眼色。这是谁？怎么让贺一洐亲自领进来了？刚刚他出去就是接人吗？
肖东和周博城看到唐焰是最吃惊的。特别是肖东刚刚已经听说贺一洐转班的事，现在在这里又见了唐焰，两人关系好像还很好，他不得不对这个以前在一中还算风生水起的学弟另眼相看。小舅爷怎么想的，他是搞不懂了。
贺一洐也没对其他人交待什么，将唐焰摁坐下后就再次走出去。
门一关少爷们就齐齐围到餐桌。唐焰现在情绪好不少，知道这都是贺一洐的朋友，自然露出营业笑容，一来一回地答话没让气氛尴尬。
这边贺一洐一出房间立刻沉了脸。
他按唐焰说的位置过去找贺云枫，正好一个送茶的服务生从里面出来，于是也懒得再敲门直接进了去。
房间里林笑还有贺竹也是刚到，贺云枫在给林笑挂大衣，贺竹站在旁边脸上不是很高兴，只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小爷爷。”贺竹最先喊了贺一洐，他是记吃不记打的性格，现在又被多上课少吃饭的事打击到，对上午贺一洐凶巴巴的也没那么注意。
见到贺一洐贺云枫有些奇怪，但随即和善笑了：“小叔，你也在这里吃饭？”
贺一洐却看也没看一眼贺云枫这一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男人身上。常见的精英模样，儒雅，贵气，二人视线相碰，那人倒是很知礼地点了下头。
“唐——焰。”男生故意将语气拉长，果然那人的眸光闪了闪：“他被我带走了。”
“小叔见过唐焰了？”贺云枫先是一怔，但很快想通，都在明川，大概已经在学校遇到并认识，多余的没问，今天毕竟是他招待合作方的场合，不太适合讨论太长时间的家事。于是只对贺一洐的话点下头表示知道。正想和徐建新介绍贺一洐，没想到贺一洐已经朝徐建新走了过去。
徐建新从沙发上站起，和贺一洐对视。在他看来，贺一洐是个看起来都不满十八岁的少年，还长了一张不逊色于唐焰的脸，刚刚听见贺云枫叫他小叔还诧异了一阵，但很快也平静下来，这并不是什么能随便打发和肖想的人物，于是绅士一把，对贺一洐伸手。
“你好，徐建新。建新实业负责人，现在正与贺总——”
“你认识唐焰。”
“嗯？他告诉你的吗。”
接下来的话徐建新都痛得说不出口了。伸出的手被贺一洐以极其大的力道握住，偏生他表情越发扭曲，这个少年却笑得越痛快。贺云枫在房间那边，贺一洐声音和动作都小，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欺负我家小孩儿？也不掂量掂量你什么身份。”贺一洐抬起另一只手，上面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他捏了下男人的领带结，就像把玩宠物的项圈。
“我劝你躲远一点，因为，我报复心很强。”
贺一洐松开人，不再看他惨白的脸色，转身与贺云枫再打了句招呼，又寒暄了几句，很不走心地对林笑、贺竹笑笑后离开了这边。离开房间时他转头看了一眼，目光冰冷。
他不清楚这个老男人和唐焰的恐惧有什么关系，不过他可以查。也许唐焰并不想人知道，也许唐焰会生气，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如果他今天不在这里，唐焰是不是要拿着那种小玩意儿去跟一个他根本胜不了的老东西斗？
贺一洐回到那间房间的门口，之前还模糊没理出来的情绪有了实实在在的想法。
既然很意外地喜欢上了，那就接受，并付之宠爱。伤害一个人他得心应手，怎么对一个人好还是第一次，他会好好想想。
但他自认不是慈善家，他要他做的每一样都会在以后从唐焰身上讨回来，那就从现在开始编一张网，先将唐焰网住，然后一点点收紧，直到最后逃无可逃。
想明白，又听到隐约传来的笑声，贺一洐糟糕的心情才慢慢回暖。
推开门，伴随着其他人的笑声，是他熟悉的声音：“那可不，小一可是认了我当大哥的，他也得叫我一声焰爷好吗？”
瞬间，亮了的心情又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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