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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徐皎无声问:“为什么?”
两人悄悄退到工位上,小木鱼说:“还记得那天在酒吧吗?跟我师父坐一起的人,是咱们守意出去的。当初他跟我师父一起学手艺,两人各方面都不相上下,本来说好要一起传承老店的,章爷爷也特别信重他,结果他后来学成出去自立门户了。”
这一行当是这样的,感情深是一回事,前途又是另外一回事,要为自己打算,有时候不得不取舍。
“修复钟表这个活计看着简单,其实不容易,要坐得住,练手劲,还得练眼力,头几年根本不给碰表,就是打打下手,先练好基本功。你知道的吧?那发条都特别紧,手不给打烂几回,都不能算出师。守意培养了这么多年,只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我师父,一个就是杨路师叔。”
听着发展不错,想学一门傍身的手艺找上门来的学徒确实不少,可真正能留下来的特别少。这一部分里面能练出来,将来独当一面的就更少了。
“我记得我刚来那一阵子,章爷爷一天到晚长吁短叹,骂杨路师叔白眼狼,又气承杨哥不争气。”
徐皎笑他:“你这辈分是不是错了?章承杨算你师叔吧?章老爷子算太公?”
“我们私下里亲,我老是喊他哥,而且我师父比我也没大多少,只差一轮而已。我小时候想家哭鼻子的时候,也喊过他哥哥。”木鱼仔说,“太公多不好听,族谱上我算曾孙辈,平时就都一起喊爷爷了。”
徐皎算了算年纪,确实差得不多。
木鱼仔继续往下说,章承杨一个二店,虽说是老章家的孩子不能像杨路说跑就跑,但也主不了事。这么些年,守意里里外外全靠章意一人撑着。
徐皎听到这儿,忽然有点难过。
不远处的柜台旁,客人还在跟他对碰嘴皮子,磨时间和修理费。他对客人脾性是真的好,不生气,不急躁,一句句不厌其烦地同对方解释。
迎着夕阳的光这么看他,年纪轻轻的男人,背已经有点弯了。
木鱼仔也看着那里,耷拉着脑袋:“好几次我看我师父就坐在那张椅子上,什么事也不做,就是发呆,看着表针走动,听着老钟报时,滴滴答答,时间一直在朝前走,他却一动不动,好像陷进去了。”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托亲戚帮忙,走了好些关系才把他送到守意,他打小寄人篱下,心思敏感,感情细腻,对师父是又敬又爱,有些事即便不懂,也能产生感情上的共鸣。
“我就是觉得他不开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每次金戈的江总监来找完他,他都要站在池子旁边洗手,洗很久。”
提到江清晨,某处针扎的地方又痛了下。徐皎跟着耷拉脑袋:“江总监经常来找他吗?”
“也没有,最近时不时会来,也不知道什么事,听严叔讲好像是机芯研发的事。”木鱼仔闷哼一声,“没看我师父都忙不过来嘛,哪有时间去研发机芯。”
徐皎耳朵嗡嗡响了一阵,听不清木鱼仔在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老严从前边柜台回工位来,背着客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木鱼仔没忍住笑出了声,把客人跟章意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老严可吓得不轻,好在木鱼仔反应快,拿着黑屏的手机对徐皎说:“小姐姐,你快看,这家伙太搞笑了。”
徐皎被他们弄得也笑起来。
老严走近了说:“拿时间说事,无非是嫌修理费高。我看他有点眼熟,估计不是第一次来了,附近的钟表店应该都转过了,没法子才来跟这磨嘴皮子。也就是小章,换了承杨早就火冒三丈轰人了。”
说话间章承杨进了门,老严一拍胸口:“哟呵,吓了我一大跳,天还没黑呢,怎么回事?看来以后真不能在人背后说坏话。”
说完又去闹章承杨:“老二还知道回家啊?这一天天的不见踪影,以为你不知道家门往哪边开呢。”
章承杨似笑非笑,端起老严桌边刚切好的西瓜,吃了个精光。
好不容易客人终于走了,章意也松了口气。徐皎给他泡了杯菊花茶,小心翼翼地摆在桌边上。章意正在灯下研究老表,听见动静朝她看了一眼。
“在这里学习地怎么样?”
他之前凶木鱼仔时的那个眼神,她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一被问到功课,就跟条件反射似的,车轱辘话滚话”“学到挺多的,就说修理老表吧,得先除尘清洗,洗的时候看看齿轮和轴有没有损坏,制定好方案,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修补,缺什么补什么,哪个地方差了什么,就得找找配件,或者自己手工磨锉,要分轻重缓急,坏得严重的得先弄,然后就是不停地调试,组装。”
台灯下昏黄光晕笼罩着他的眉目,仿佛黎明时分弥漫在江上的雾。
章意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
徐皎心下忐忑:“我说错了吗?”
“没有让你背书。”章意摩挲着手中镀银掉漆的表盘,轻笑道,“刚才不是在凶你,是不是吓到了?”
“没有。”她偷偷地吁了口气。
章意听到小姑娘换气的声音,  手下动作没停,继续拆卸零件。
“小木鱼生气了吗?”
“没,他怕你不高兴,正练手艺呢。”
章意点点头。徐皎想到刚才木鱼仔说的话,又想到那个跑掉的新学徒,忍不住想要抚平他眉间的愁绪,让大雾消散。
“刚才那个客人也太抠门了,几十块钱跟你讨价还价了半天。要是我,我就不修了,你脾气真好。”
“不是脾气好。”章意低下头,转动着表盘,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人不是第一次来了。”
“啊?”
“两年前他来过一次,那会儿就说老爷子一百周年冥寿了。”
徐皎“噗嗤”一笑:“他不怕露馅吗?还是觉得你记不住他?”
“修表的,每天都要遇见形形色.色的人,记不住是正常的。我之所以会记得他,是因为当时他送来的是一块古董表。有几个轴不能用,他不肯出钱找原配件。我告诉他,这块表有些市场价值,放到现在来卖得十几万,他以为我故意诓他买原配件,好赚取中间差价,就说零件装配在里面别人看不到,是不是原厂的不重要,于是我做了新的轴代替,前前后后大概两个多月,最后结算的时候他借口说手工制作比不上原配件,硬是少给了五十块钱。”
徐皎张口结舌:“这什么人啊?修块表还谎话连篇,把过世的爷爷拿出来说事,就为了省几十块钱?”
“为了养家糊口,说什么谎话都不为过。”章意的口吻不乏一丝惋惜,“只是现在要再找当初的配件就难了。他父亲和爷爷两辈人应该真的很爱表,老表也好,古董表也好,能看出来主人的喜好。”
正是因为爱惜,才会不惜代价。徐皎终于懂为什么他会修这块表了,珍惜的是表,也不单单是表。哪怕这块表最后还是压箱底的命运,他也会修。
看他埋头专注听机芯上链的声音,她不由自主想到那一日在医院,当她问他是不是非常热爱古董钟表修复的时候,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怅然,原来并非看错。
在用两百万的索赔换金戈的手代言人时,因为他自己而犹豫的那么一刻,到底正在经历什么,木鱼仔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她好像懂了。
时间对他而言那么宝贵,可他仍每天陪她去医院康复。徐皎注视着他低垂的后脑,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章意身体一僵。
“有只小飞虫,别动,我帮你捡出来。”
她的手柔软而温暖,覆在头顶上,像一片小小的云朵。当她的手穿过发丝时,一种久违的震颤好似席卷了他。
章意回头,握住她的手腕。徐皎一愣,强自镇定道:“好像飞走了。”
“嗯。”
他把她的手放下来,听见她说:“成哥忙完前一段时间,最近开始空了下来,他说之后每天陪我去医院。”
她的手纤细柔弱。章意的触觉正在消退,思绪开始混乱:“之前不是说他很忙吗?”
“可能刚谈成一个项目吧。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好了。”
她的口吻听起来轻快而松弛,章意点点头,小学徒又跑了,他得张罗招聘新人的事,确实有点腾不出手。
“那之后还来吗?”
“来,我让成哥送我来,只要你不嫌我烦,我就赖这儿了。”
章意微微一笑,思绪又开始明朗。店里很久没有来新人了,大家伙都喜欢她,老严总爱拿她开玩笑,小木鱼有事没事也喜欢缠着她说话,连长宁叔都夸她懂事。
有她在,平淡的生活仿佛变得温馨起来。
“位置给你留着,凡事注意安全。”
“知道啦。”
两人正说着话,章承杨换了衣服从后院出来。木鱼仔在后边工位问他:“师叔,怎么刚回来又要出去?你今天的活干完了?”
“没,我晚点回来干。”
木鱼仔神情微顿,下意识朝章意看来。章意也抬起了头,章承杨经过他身旁,两兄弟视线相接了一瞬,章意率先低下头去。
章承杨不尴不尬地咳嗽一声:“哥,安晓找我有事,我去一会儿,很快回来。”
刚说完,魔术钟不合时宜地敲了几下。
安静的老店回响着清透的打簧声,六点了。
这个时间出去,多半是约会,晚上回来也不指望能干什么活了。老严推了下眼镜,跟刘长宁犯嘀咕:“老二最近怎么总往外面跑?”
刘长宁压低声音说:“躲小章呢。”
“为啥呀?兄弟俩吵架了?不会吧?小章还会吵架?”
“怕是小章对他太严厉了,这不每天都盯着他功课,把人吓跑了。”
“哦豁,老二这不经事的,欠收拾。”
看章意没什么反应,章承杨脾气一上来,掉头就走。别说,瞧那背影,还真有点像小学徒离开时的潇洒且决绝。
老严忽然放声吟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守意众人静了三秒,全场爆笑,有人调侃老严乱吟诗,刘长宁替他描补,说是就章承杨往外走的架势,秦王怎么着也能再活个五百年。
众人一听,了然于胸,只要秦王不是章意,就不是大事,连章意也露出了笑脸。
晚上两姐妹谈心,提起章家兄弟“躲猫猫”这个事,徐皎倍觉纳闷:“章承杨是江郎才尽了吗?怎么老把你把你往影院里拐,还每回都是恐怖电影。”
安晓捧着奶茶一口一口地啜着,也有点惆怅:“他最近心里有事,整天拉着我一起,与其说是约会,不如说找个人陪他解闷子。”
安晓转头看她,“你知道什么事吗?”
徐皎沉吟了一会儿,对上安晓的眼睛:“章意可能想把店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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