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百里家的童养媳
戴面具的男子手掌轻抬，按住了女孩的头顶，将她身形稳住。
但女孩手中的羊肉串还是擦到了他那身名贵非常的锦袍上，男子低头看了一眼，面具下的眉眼微微拧起。
女孩心下发愁，要是他让自己赔钱可怎么办？四方酒楼那顿饭已经把钱花得差不多了，这件衣服恐怕就是卖了她整个摊位上的书，都不一定赔得出。
待人群涌过，男子才松了手，女孩却忽然踮起脚尖，将一串羊肉送到了他的嘴边，说：“呐，你已经碰过这根羊肉串了，我就没法吃了，我送给你，不如就此扯平，可好？”
男子垂眸看着递过来的羊肉串，不置可否。
女孩眼看这法子不成，连忙换了策略，卖起了乖：“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哥哥戴了和你一样的面具，我才认错了……我家里很穷，父母都不在了，只有哥哥与我相依为命，今日好不容易挣了几文钱，哥哥才舍得给我买两串羊肉，再没有多余的钱赔给你了。”
声音已开始哽咽了。
男子只得徐徐接过羊肉串，随口问道：“你哥哥呢？”
女孩抽了抽鼻子，摇摇头说：“方才走散了，想必就在附近，我正要去寻他。”
男子瞥见远处又有一波人往这边涌过来，遂将另一只手伸到了她眼前，掌心朝上。
她眨了眨眼，这双手可真美，修长匀称，洁白如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手，和话本子里写的简直一模一样呢。
她默默地将自己的小手在粗布衣上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放到了那高贵无比的手掌上
骨节收拢之际，她心内诧异，没想到这还是一只非常有力的手。
就这样，男子走在前面，木然地拿着一串羊肉，另一只手牢牢地牵着身后的人，为她挡开迎面而来的人潮。
女孩的瘦小身形被完全拢在他的身后，她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
他身上墨色的长袍在月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往前的步伐沉稳而果断，没有任何犹豫停留。衣角翻飞掠过她眼前时，她能清晰闻到几丝沉香木的气味，但又觉得比那沉香还要多上一层清凉的气息。
男子径直带她上了四方酒楼的顶层厢房，这可是有钱人都不一定能订到的地方，据说站在上面的护栏边可以俯瞰整条朱雀大街。
上楼这一路，竟没有一个人上前拦阻询问，碰到的人个个毕恭毕敬靠了边垂首站着，女孩任他牵着往上走，脑袋却是转过去看向下方。那些靠边站的人又默默围在了楼梯口，争先恐后朝上面看，却又不敢高声议论。
女孩转头再次打量着他的身影，这才瞥见他腰间一块方形的玉牌，上面雕刻着振翅的鹰隼，想来他们是通过这个认出他来的？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户人家？
进了朝南的雅座，男子推开了另一侧镂空绣花的移门，不等他说话，女孩已激动地冲了出去，趴在栏杆上看了又看，只见整个朱雀大街张灯结彩，人声沸腾，“哇～四方酒楼果然名不虚传！”
男子站在一旁，双手背后，顾自看着朱雀大街上的人群，一言不发。
女孩转过头看他，嘴里嚼着冷掉的羊肉，断断续续地说：“为什么，你也是一个人在外头？那些有钱的人家，出门总要带几个随从，侍卫什么的，为什么，你不带呢？”
男子一愣，转头看她，女孩身上穿了件洗得褪了色的淡粉粗布上衣，裤子上的一处膝盖还绣了朵不知名的花，想来是为了掩盖此处的破洞，脑袋上用藏青的粗布条绑了个圆圆的发髻。
他又转过头俯视地面，嘴里淡淡地说道：“一个人出来走走。”
女孩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油渍，说：“你也爱看变戏法？那你有没有看到他们变小鸟的那一出？哇，一个笼子里飞出来那么多小鸟，五颜六色，可好看了。”
女孩说着，又咬下了最后一口羊肉粒，一边吧唧吧唧咀嚼着，一边歪着头看他。
男子摇了摇头，说：“我才刚到，你就出现了。”
女孩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的，那不如我变个戏法给你看看？”
男子转过了头，见女孩将羊肉签子扔到地上，快速在衣服上蹭了蹭双手，随即竖起了自己的两只手，十指大张开，用神秘的口吻说道：“这位客人，你可看仔细了，千万别眨眼。”
她指着自己的一只手，那五根小手指跟着来回动了几下，说：“这是五根手指，对吧。”
随即她用另一个手盖住了这五根手指，嘴里模仿者着卖艺人手中铜钹发出的“锵锵锵”声，将盖的那只手从下而上缓慢滑动上去……那五根手指再映入眼帘时，已变成了四根，无名指完全不见了。
“看，一根手指不见啦！”女孩嘴里喊道。
女孩翻过了手掌面对着他，那无名指弯折着藏在了掌心里，她捂住了嘴状若吃惊的样子。
男子原本还以为她这般煞有介事的样子，真会变出什么戏法，心下确实有那么一瞬认真看了，没想到竟是这个……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骗了，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不由得低声笑了。
“你笑什么？我这戏法虽然简单，也是要花工夫练的，寻常可没有人能五指大张着，单单弯下去整节无名指呢。”女孩不服气地说道。
只见男子也竖起了他那只修长的手，五指大张着在她面前扬了扬，轻易就弯下去了那无名指，藏得严丝合缝，似真的断了整节指头一般。
女孩惊异不已，但又只得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怎么你也会？”
“以前身体不好，有个……朋友，总是督促我勤加锻炼，说是对身体恢复有益，包括每日活动十指，是以我刚好也同你一样，下过几番功夫。”男子徐徐说道，话比刚才多了一些，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她也很喜欢看人变戏法。”
“嗯？那今晚你这朋友怎么没有一起来呢？今晚不来看，年前都不一定有了呢。”女孩好奇问道。
男子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淡淡说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京城这样好玩，走了岂不是可惜？”女孩急切问道。
“是啊，这样好玩，她都不愿意留下，我原也想带她到这儿来看景，带她看戏法班子……你说，她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呢？”男子心中微有差异，自己竟然对着个孩子说出了心中所想。
但眼前的小孩子懂什么呢，她也不认识他，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吧，他才无意间流露出了自己心中的情绪。
女孩虽然年纪小，但家里是写书卖书的，话本子看的自然就多，一听就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被人家姑娘抛弃了，女孩暗暗地啧啧了几声，上前踮起了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这样好一个人，她不要你是她瞎了眼了。”
“她确实看不见东西。”
女孩：“……咳咳，那就难怪了，她要是看得见，你长得这般玉树临风，而且还有很多钱财，哪里舍得离去呢？”
“她以前是看得清的，我的情况，她是知道的。”
女孩：“……那莫非，她移情别恋了？”
男子摇了摇头，说：“之前也未曾听闻。”
“那该不会是……”女孩犹疑着问他，“你家里大人不同意？”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
女孩皱眉思忖起来：不是瞎了眼，不是三角恋，不是父母阻拦……
女孩摸着下巴打量着他，想起他一开始冷冷的不爱说话的样子，犹疑地问道：“你是不是……该不会……你压根就没同她表明过心意吧？”
男子一愣，说：“此事……需要说出来？我对她那样好，她感觉不到么？”
女孩“嗨”了一声，自以为帮他找到了症结所在，于是用一种看似经验老到的语气，说：“这你们男的就不懂了，你对她再好又如何，你若不说清楚，她也自然不能乱下定论，万一最后搞错了心意，岂不是没脸见人？万一你对她好只是把她当亲人？当好朋友？或者说是出于礼貌？哎总之有很多种可能，但男女之情若不说出口，又有哪个女子敢轻易下结论呢？”
男子好像真的听进去了，思忖了良久，说：“你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可我早年与旁人议亲订婚时，她似乎也并不在意……”
“什么？”女孩大叫一声，“你还订婚？那你还要她在意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么？你这么做不是摆明了你对她绝对无意？难怪她要走了，我要是她我也走，留着讨嫌吗？”
男子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批，一时有些懵，好像这孩子说的与她的举动都很吻合，不由得突然好奇问道：“你一个小小毛孩，怎么知道这些？”
女孩冷哼一声，抱着双臂傲娇道：“我家是卖书的，话本子一摞一摞地看，别看我小，我可懂了，反正比你懂。”
男子又被她这副小大人的样子逗着弯起了唇角，幽幽说了句：“她以前也爱看话本子……”
女孩看着他叹息着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我家在东十字大街上常年摆书摊，京中很多富家贵族的小姐都爱看我家的书，你改天到我那里，我给你挑上几本时下最流行的话本，你送给她时在里面写上一首表达爱意的诗，可别写错了，要那种看了就懂的，若是她真的有心，定会回应你的，别担心。”
男子垂眸不语，转头继续看着朱雀大街，只微微点了点头……
女孩正要说什么，突然见他抬手指着一个地方，说：“那个，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女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朱雀大街拐角的一棵树旁，徘徊着一个人，脸上也戴了狗熊面具，看同样是深色衣着，应该是百里城。
女孩点了点头，说：“那我要走了，对了，你可愿摘下面具让我看看？等你来买书，我可以给你打折。”
男子沉思片刻，始终没有摘下面具，只说了句：“我长得恐怕不是你们喜欢的样子。”
女孩心中有些失落，心想也许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就是因为长得不好看才被人家姑娘甩的，只得退一步说：“那不然这样吧，你带着面具来，我也记得你，我叫小白，今日还是要多谢你带我上来，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朱雀街，告辞。”
男子依然是淡淡点了点头，女孩捡起了地上的羊肉签子，顾自下楼离去了。
男子独自站在楼上，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四方酒楼跑出来，来到那个树旁的身影面前，那哥哥叉着腰也不知说了什么，看起来甚是生气的样子，她拽着他的衣袖摇晃撒娇了半晌，那哥哥这才垮下了肩牵着她，二人背对着四方酒楼，沿着朱雀大街往南去了。
女孩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朝着后方酒楼拼命招了招手，并未回头。
男子静静看着那挥动的狗熊面具，随即也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俊逸高贵的脸。他将面具放在手上，抚摸着上面狗熊的眼睛，低声呢喃道：“想看话本么？”
这边百里城看着她挥舞着手，笑着问道：“碰上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这可不能告诉你，我今晚可是赚了，你恐怕一辈子都看不上了。”女孩骄傲地说道。
百里城冷呲一声，“不就是几个戏法么，看把你乐的。”嘴上虽然是这般嫌弃，眼中却满是女孩娇小欢快的身影。
他瞥见一个婆子挎着菜篮子从身边走过，突然就想起白天那群婆子在旁边菜摊上说的话，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
趁她现在高兴，百里城于是装作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
“小白，其实你也知道，你我并非亲兄妹，而且你在我家蹭吃蹭喝了几个月，我也很亏的。”
女孩转过头斜睨着他，“咋的？我身上可没钱了，刚才四方酒楼的饭菜可不是我一人吃的。”
“哎呀，不是这个，”男子有些急了，干脆一鼓作气闭着眼问道：“我是想说不如你就干脆留下来做我家的……童养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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