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见面
休沐的第一日清晨，听无非粗略用了些早膳，又埋首于公务当中。
直到一位值班的秘书小心翼翼地敲响她的门，告知她座驾已经备好，听无非才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
新来的秘书尚且不了解听无非的习惯，有些讨好地走上前来，望着听无非已经批示好的公文，向她请示：“这些我拿下去分发处理？”
听无非怔了一下，看他一眼。小伙子一脸正气，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奋斗比。但是听无非自己热爱工作，那是因为野心勃勃，往上爬的动力驱使着她不断奋斗。她并不认为别人都有和她一样的工作热情，也不打算牺牲名声逼迫下属加班。
因此听无非略略抬手，制止了他的举动：“等休沐结束。”
“啊，好的。”
听无非在外行走用的座驾，一直是一只低调又简单的鸟形飞舟。这种飞舟性价比很高，使用便捷，范围也很广，是广大修仙者购买量最多的座驾类型之一。听无非的座驾需要准备的意思，仅仅是指安排的司机到了，茶水糕点等软装检查完毕。
这飞舟做过一些改装，外表看不出来，飞行速度却比同类高出一大截。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听无非已经顺利到了太仪宗，经过腰牌检验登记，又望见了听雪峰的峰头。
她已提前说过自己要回来。下了飞舟的时候，师父见雪真人虽不在，但鲸停台上，两名仆从早已在恭恭敬敬地候着。
见到听无非人到，一名仆从恭恭敬敬上前来，接手过飞舟的停放保养工作，另一名仆从询问听无非打算：“长老是想要先回去休息，还是直接拜见见雪真人？”
听无非并不累，看看天色，以她对见雪真人的了解，这时候他的课差不多也该上完了，便道：“直接去拜见师父吧。”
仆从也知道听长老与见雪真人师徒情深，因此才敢揣测着开口，此时也不惊讶，只谦恭垂首，在前为听无非引路。
去踏雪院的路听无非太熟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她本想开口说自己一人便可，但那仆从也有几分小聪明，颇会揣度人心，一面引路，一面便故作不经意地开口讲起了这段时日大家监督季澄明的事情来。
听无非浑然没有察觉到这些仆从在变着法儿想要亲近自己，对她来说，这样走到哪里都被众人围绕的样子，一直是她人生的常态。因此她只听着季澄明的事，偶尔提个问。等路走了一半，事情讲完了，听无非的工作狂属性就又发作了。
她见不得浪费时间，尤其见不得有人当着她的面浪费时间。仆从给她带路的功夫，回去都能多修炼会儿了。她便自以为很体贴：“多谢你们。我便不耽误你了，你自去忙吧。”
仆从几度张口欲言，最终还是颓然低下头，依依不舍地顿住脚步：“是。”
踏雪院内，众人此时正聊着听无非。
“大师姐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师姐公务繁忙，许是被绊住了手脚也说不准。”
“大师姐若是中午前没能回来，师父准备的大餐还给不给咱们吃？”
见雪真人笑骂一声：“为师平时短了你吃喝了么？”
“我瞧你怕不是想师父的大餐，而是挂心大师姐带回来的礼物吧？”
“我是这样的人吗？我肯定是担忧大师姐在外辛苦，回来我好给她捏捏肩捶捶背，端茶倒水呀！”
踏雪院的禁制对听无非一直是敞开的，她长驱直入，走到门边便听见四师弟大言不惭。饶是她向来寡言少语，也忍不住弯了弯唇，笑着走进门去，接过话茬：“你要给我端茶倒水？”
二师兄转头一瞧，当即笑着推一把四师弟：“还不去迎你的主子？”
四师弟宋颂还没反应过来，季澄明已经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脱口而出：“师姐！”
听无非微微地怔了一下。她的丹田里，心魔疑惑地说出了她想说的话：“这小子难道被你逼傻了么？”
按照听无非的想法，季澄明被她逼迫着改头换面，做了二十来天的“隐士高人”，碍于她的身份，当面冲她甩脸色肯定是不敢的，但心有不甘，怎么也不会欢迎她回来。
可是他现在满脸喜悦，小狗一样圆汪汪的眼睛里闪亮亮的，仿佛中了彩一样，这热情的态度怎么也跟不甘联系不起来。
听无非隐晦地扫他几眼，确定了季澄明这兴奋的神情绝不是演出来的——既然调/教的结果比她想象中要好，那更多的处理办法就可以陆续安排了。
她默默记下季澄明的异常，面上不动声色地向他点点头，仿若随意一般扫视了一眼他的衣着。
听无非虽然不记得那是自己送给季澄明的节礼之一，但她还记得自己对季澄明的要求，今日季澄明的衣裳毫无疑问是对她的讨好。
做对了事情就要奖励，听无非向他轻浅地笑了笑：“稳重了些，再接再厉。”
季澄明立刻惊喜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想在听无非面前努力端出那副稳重的模样，只看他眼睛里的跃跃欲试，他现在肯定已经围在听无非的身边撒欢了。
——他的本性就是这样外向的人。而听无非所想做的，是以爱的名义，让他变得面目全非。
听无非不是个爱寒暄的人，她的师父师弟们也知晓她的性子。见雪真人捡着紧要关心的问题略问了问，几个师弟又向她讨教了一番学业和东海秘境的事情。该问的问过，听无非便懒散地窝进椅子里，不再吭声。
季澄明一直注意着听无非。似乎是因为之前冤枉师姐的愧疚，季澄明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看师姐。
师姐好像瘦了些，师姐似乎有些疲倦，师姐不说话了……
季澄明看着听无非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沉静的模样，像是幽深的潭水，要将人的目光不知不觉地吸进去。
他忽然想起刚见面的那一晚，听无非似乎也是这样，游离在热闹的氛围之外，师门都对此司空见惯，但他当时不知道，心里还一直存着小刺，以为师姐是不欢迎他。
他错怪师姐的次数，比他以为得更多。
听无非听不到季澄明的心声，但是她会察言观色。多年锻炼出来的本能，让她能够一心多用，即使心里想着公务，也不妨碍她顺便知道大家在聊些什么。
看见季澄明时不时飘过来的自以为隐晦的目光，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恍然大悟后又生出愧疚的神情，听无非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仍旧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时机。
她仿佛回过神来，很自然地插入话题，抚掌而笑：“答应你们的东西，忘了给你们了。”
上一回送给季澄明的节礼在大庭广众下拆开完全是意外，这一次，却是听无非故意的。
五个匣子凭空出现在桌案上，只有一个颜色不同，其他均是一模一样的外装。
听无非拿起那个特殊的，呈上去递给见雪真人：“师父，您要的。”
见雪真人是活了多少年的老狐狸，他看一眼专门做出区分的匣子，就猜到自己的大徒弟想要做点什么。听无非是他亲自养大的徒儿，他舍不得凶她，只好叹口气，悄无声息地给她传了个音：
“莫要过分了。”
听无非冲他眨眨眼睛，假装自己没听见。
师父的礼物没必要被徒弟们围观，剩下的几个就无所谓了。听无非指指那几个匣子：“你们要的。”
她是大师姐，几个师弟也不敢想象有被她亲手送上礼物的殊荣。他们想不到那么多，只围着匣子打转。
宋颂兴奋道：“我要的是秘境当中新发现的迷心草，不大，应当是这个匣子吧？”
这些匣子没有标记，他便伸手去打开自己猜测的匣子。几个人围在一起，都有些开盲盒的期待。
匣子打开，却不是迷心草，而是一本素雅的笔记。
二师兄杨昔时笑了：“是我拜托师姐帮我借来的军部试用生笔记。”他颇为重视地捏了个诀，洗净自己的双手，然后才将那卷看似简单的笔记双手从匣子内捧出来，略略翻了几页，便满眼欣悦地向听无非道：
“多谢大师姐，大师姐辛苦了。”
听无非并未参与到他们当中，此时被师弟感谢，她才冷淡地投来目光，吐出两个字：“无妨。”
宋颂已经要去开第二个匣子了，三师兄王赭将他挤开到一边：“我觉得这个是我的，让我来开！”
匣子打开，里头是琉璃做的球，流光溢彩的球中，一株小小的、纯金色的嫩苗舒然张开自己的叶片。
那嫩苗没有花，只是一根细细的茎并着两片弱不经风的叶子而已，纵使颜色金光闪闪，也谈不上有多出彩。但几个人围着那小苗，一时却愣了神。
还是听无非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才叫几人回过神来。
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几人都惊了一下：“迷心草的效力竟这么强么？”
听无非在答疑解惑上是很有耐心的：“你们第一次见，被迷惑片刻也正常，多看看就好了。”
宋颂欢喜地合上匣子，像是听无非给他下了什么命令一样，大声说：“是，师姐，我一定天天瞧着它！”
王赭已经手快地去开了下一个匣子，匣子一开，他便眉开眼笑，从匣子内捧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阵盘来：“多谢师姐！师姐怎知我想要这种样式的阵盘？”
见雪真人已经在上首独自开完了自己的匣子，此时从容收起礼物，面上带笑，听见三徒弟的疑问便笑骂：“你师姐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不晓得你么？”
季澄明方才一直谦让着师兄们，做足了沉稳的模样，此时几个师兄都拿到了他们的礼物，只剩下最后一个匣子，他也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
他没有向师姐指定想要什么，也就是说，这个匣子内的东西，完全是师姐的心意。
季澄明对听无非都歉疚之情还未消失，此时伸出去的手，都略有不明显的颤抖。
匣子打开了，匣内整整齐齐的一排玉简。
玉简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年培元，两年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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