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夜宵之78
嫁他？
宋喜因为顾落轻不知道的原因，放声嚎啕。
顾落轻为了劝她不哭，遂说出要娶她，却反倒惹得她像这样恸哭。
少年一下子便慌了阵脚。
他是真心在乎起这白糯可爱的少女。
故哪怕不嗜甜，不爱吃黏腻的红豆汤团，他却心疼她如此这般，撕心裂肺地恸声哀哭。
他怕她哭哑了嗓，哭痛了眼，更怕她出言拒绝他的求娶。
嫁给他，真教她这么委屈？
顾小爷心里酸酸胀胀的，好生不是滋味，但却顾不得自我哀怜，只急于劝她别哭。
宋喜不是看不上顾落轻妻子之位。
她哭，是因为顾落轻指给她的这条康庄明路，她走不得。
恰恰在今日稍早时候，她这身子，给了苏淮。
她与他结发交颈，又如何再与旁人婚配？
管它是巧合还是排布，宋喜只知道，她已被苏淮牢牢攥住，被他牵引着走在无法回头的路上。
皇上曾经挑明，她并非顾落轻的良配。如今她与苏淮行过了闺中之事，则更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没资格接受顾落轻的帮助。
眼前这高贵的冰雪少年，她永远不配嫁与。
顾落轻倒是不懂宋喜的有苦难言。
宋喜不想嫁他，那就是仍如原本的打算，想回黎州认亲？
她甚至觉得，比起做江东顾氏的嫡系儿媳，还是做黎州宋家的女儿更好？
可那毕竟是她求了许多年的血脉亲缘，顾小爷明白，家人在侧究竟有多宝贵。
他对宋喜来说，终究尚是外人，哪怕二人成家，却到底比不得她本来的那些家人。
比起来给她一个家，他更应该做的，是送她回黎州宋家。
顾落轻压着自己的少爷脾气，尽可能试着去理解宋喜，打心底里替她琢磨对策，再言一计。
“不嫁便罢，你先别哭，小爷我帮你到底就是了。”
比起在这儿掉泪，宋喜若想要扳倒山栀，总得先知己知彼不是？
顾落轻指给她一条明路。
“虽然木蜜办事稳妥，可底下人难免百密一疏。你还没去过会典书库，就要长山栀的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说到底，宋喜不亲自去会典书库查阅名籍，就是不够将事情做到周全。
虽然司簿司里的任何证据，都比不得宋夫人一句认亲之言，但宋喜若此时坐以待毙，只会被山栀欺压得更惨。
就当是为了知己知彼，她也应去一趟会典书库。
“木蜜尚宫向来不偏不倚，你只管去查簿册，她不会对你阻拦。”
顾落轻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宋喜止了哭腔，点头应下。
哪怕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念头，她也要去书库中查一查。虽然木蜜不偏帮于长公主，可毕竟也不偏帮皇上。
在此事上，宋喜相信木蜜始终抱持着公正态度。司簿司那些记录，万不会被谁作假。
既如此，会典书库的确值得她一去。
小姑娘这会儿哭昏了头，遇上顾落轻这样斩钉截铁地劝她，她便全然听了。
只是她不曾想过，木蜜从不偏帮，又何来将司簿司的名籍唯独借给她瞧？
她们二人，就只是在养心殿上，曾公然见过一面。
在皇宫里，身居高位的六局尚宫，行事却全然不似掌印总管平涯。
宋喜求见木蜜之时，惊异于她竟这样平易近人。
似乎比起在养心殿里，木蜜更和柔一些，私下里待她甚好。
想了想自己那素来板着脸，冷声冷气的姐夫，宋喜愈觉得木蜜亲切。
会典书库与尚宫局不在一处，木蜜差遣了女史林芽带宋喜过去。
说实话，自那日养心殿里山栀与宋喜相争未果，温昭说要请宋夫人亲自过来，木蜜便铁了心不再掺和这档子事。
都说了会有生母来认女儿，她这司簿司的名籍，还能起多大作用？
这件事里，明摆着有皇上与长公主在暗中较劲。先帝都管不住这一对儿女，她若要管，便实在是多管闲事。
吃力不讨好的买卖，木蜜没心思做。
林芽从浣衣局接来山栀，故而那小蹄子的事情，林芽她最清楚。木蜜肯卖宋喜人情，送她去书库里，又特意派林芽带她过去，说到底皆因为顾落轻。
宫里面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爷，一大早就候来这尚宫局，只为了赶在宋喜前面，求自己对她多加关照。
人情是要拿人情换的。
她卖给宋喜人情，是看顾落轻面子，为的是顾落轻九少爷的身份，所图是江东顾氏对她欠下人情。
顾氏虽不是王侯之家，却也不需要那些虚名。单单一个顾姓，就足以令诸王生畏。
与这样足可撼动大梁江山的世家结下交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刚者易折，木蜜才不是那般“不畏权贵”的蠢人。审时度势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谙熟。
林芽得了木蜜嘱托，路上便已对宋喜知无不言。
可惜山栀实在精明，行事滴水不漏，宋喜并没能从林芽口中，听出来山栀有何破绽。
既然山栀对林芽所说，全无蹊跷之处，宋喜的心便尽扑在名籍之上。
才进了会典书库，她就打足了精神，准备寻山栀的漏洞。
在宫中这许多年，宋喜是头一回入书库。她既聚精会神，便免不了注意到明摆着的不寻常处。
书库中宫人名籍浩如烟海，森罗密布，可最靠近门边的架子上，有一格却全部空着。
宋喜想起，奇楠出宫之前，是有许多簿册浸了水的。
大抵是那其中尚有些未及修缮？
林芽引着宋喜向深处去。
“女官们的簿册，皆依照六局排布。姑姑这儿见到的，是尚服局的名册。打头的便是尚服湘杏。”
宋喜与湘杏关系匪浅，林芽知道，便顺嘴提了一句。
“至于山栀，因为刚贬去浣衣局，又出了她与宋家的认亲之事，所以名籍还留在尚服局这儿，并未另行调动。”
林芽俯身，到女史那几层去细找，宋喜则注意到，她们背后便是尚功局存簿册的架子。
合香赛并无尚服局的女官参与，尚服局这边的册子故无空缺，但按理讲，尚功局倒应有不少被雨水浸过的簿册。
宋喜放眼望去，却唯见一处空着窄窄的间隙。
她指住那地方。
“听说许多日前，书库里漏进雨水，怎么如今只差这一本册子还未补齐？”
这唯一的一条缝隙，实在显眼，司簿司在修缮时怎可能将此处遗漏？
“门口的册子，倒是有许多还未填上。你们修簿册时，难不成是各司其职，各管一局的么？”
宋喜实在是对会典书库的事情知之甚少，才会对林芽好奇相问。
她毕竟没在司簿司当过差，林芽知她这是无心之言，倒不与她计较什么。
既然木蜜尚宫都肯给她三分薄面，林芽更是未怠慢宋喜，回话时干脆利落，并无遮掩。
“那儿是宝薰的册子。”
她顺着宋喜的手，看向架子上的空隙。
“前阵子被毁的簿册，尽已修补完毕。至于姑姑进门时瞧见的，怕是浣衣局的陈年旧档。”
林芽冷不丁提了宝薰，宋喜身上一寒，没心思再问她什么“旧档”之事。
“既是她的册子，怎又不在这里？”
宋喜不懂，怎么林芽只消一瞥，就能肯定这空出来的地方，原本存放着宝薰的名籍。
“人若是在宫里面突然没的，从前存名籍的地方便太晦气，不可拿旁人的册子补缺。”
林芽指了指日光照射不到的最幽深处，声音矮下许多。
“那些人的册子，为便司礼监提督核查，会被存去那里。”
她这样解释过后，宋喜便明白了。
会典书库专门有一处地方，存放所有横死者的簿册。
提督掌刑名事，若非有宫人横死，便也没有再核查的必要。而近来尚功局中，像那样死去的人，唯有宝薰。
正因如此，林芽才会立刻答出，这空隙中原本存着宝薰的册子。
而那些浣衣局的“陈年旧档”，怕也牵扯着诸多命案。
宋喜瞧着远处的黑暗里，森然罗列的诸多名籍，身上愈觉阴寒。
“找到了。”
林芽抽出山栀的那本簿册。
宋喜将册子接过，因林芽提及了司礼监，便顺口再问她道：“司簿司掌管宫中一切名籍，那么内府宦官的呢？”
“回姑姑话，也是我们在打理。除浣衣局的册子，其余内侍皆也按所属衙门排布。”
如此说来，苏淮的册子倒也在入口处了，毕竟那里恰是浣衣局的簿册所在。
宋喜点头，想到这里，不禁好奇起苏淮的那本册子。
她朝林芽道谢，先将山栀的簿册仔细翻过了一遍。山栀的离宫之年，的确与宋喜自己的年份相同。
如此推算，二人的确同岁，而根据木蜜在宫中所查，山栀也的确入宫将满十年。
她与宋喜一样，是在五岁时进了皇宫。
若山栀是被人送入皇宫，那倒还好，记录里可以见到她的出身。但可惜，她这簿册上唯有一笔账目。所以她只可能是自卖，或是被人卖入皇宫。
这两种可能，单凭簿册实难区分。
宋喜再想不到什么戳穿山栀的法子，毕竟入宫之途唯有上面三种，而这簿册里的账目，完全支撑得起山栀卖身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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