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夜宵之75
宋喜不解苏淮的用意，回转身子，仰起头疑惑看他。
她身后，是衣柜的门，身前则站着苏淮。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她听到苏淮扬声问她。
“镇纸是顾落轻送的？”
她离苏淮太近。
这话问得大声。宋喜不知道，是苏淮在生气，还是仅仅因为她太靠近他的唇。
“上一次，你和他去了哪儿？”
第二个问题，令小姑娘分辨出，苏淮的确是着恼了。
苏淮从不曾像这样，对她发火。
宋喜一刹那被苏淮唬住，忘了答话。
“顾落轻上一次，在正门口将你带走。你和他去了哪儿？”
苏淮再度问出这句话，耐心随着这重复的话语，逐渐消失。
宋喜此时倒是已回过了神。
她重回这屋子时，本就带了点儿怨怼。此时被苏淮质问，她更是气极反笑。
苏淮想知道顾落轻带她去南郊林场的事，她偏不说。
“镇纸，就是顾落轻送给我的！”
她回答了他起初时那个问题，为的不过是惹他愈发恼火。
本来，她与顾落轻再清白不过。
可这会儿她心里面怨着苏淮，便偏不肯令他心中好过。
“你把那镇纸藏起来了？是不是因为东西是顾落轻送的，你偏生不想给我？”
苏淮本来并不知道，是谁送了那镇纸给她。
道理宋喜清楚。
可她偏说出这样的话，刺激苏淮。
她只是一时气昏了头，没轻没重地伤他罢了。
苏淮心中有她，故而宋喜的招数，才再好用不过。
她这样诬蔑他，倒令他火气稍减，更多是低落难过。
他已不打算再与她争辩什么。
墨玉名贵，他安放在书案上，妥善保管，只等着宋喜来拿。
适才宋喜未能发觉，只因有书册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不欲替她指明，却也不想再因为顾落轻送的镇纸，与她多费口舌。
“东西我没见到，定不是落在衣柜之中。”
苏淮抵紧了柜门，不让宋喜在此处继续寻找。
他本是好意如此。
毕竟，那镇纸真的不在这里，而是在正对面的书案上。
宋喜赌着气，斜瞪了他一眼，余光却瞥见他身后的床帐。
床帐半垂，枕侧有一方绀碧色的绸帕。
“你说你没看见？！”
宋喜抓到他扯谎的证据，半点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挥开苏淮，抬步冲入帐中。
“既然你没见过那镇纸，又岂会有这包镇纸的绸帕！”
她这会儿笃定了苏淮是刻意藏起她的镇纸，不肯归还。
宋喜将枕头翻了过来。
瓷枕下面，又怎可能藏着镇纸？
她只当苏淮卑鄙狭隘，藏了她的东西不还。既见枕下没有，宋喜又再于床帐中埋头翻找。
宋喜这样生气，苏淮根本寻不到解释的合适时机。
帕子上，有她身上的香气。
她揣了那镇纸在袖中。包镇纸的绸帕，带着烟火气，也带着女儿香。
两个人因他无法启齿的苦衷，多半时间都在忍受两地分离，忍受不得见面的相思。
他为了护她周全，克制着不常见她，却难以不想念她。
将那绀碧绸帕置于枕侧，他不过是想在睡梦之中，聊解相思。
当他阖眼入梦，便好似枕侧有她。
“哐啷”一声巨响，打破他隐秘而缱绻的神思。
宋喜翻乱了整个床榻，却仍旧不见镇纸，遂抄起瓷枕，狠狠砸去了苏淮脚边。
床帐中一团乱。
小姑娘仍不解气，跪坐起身子，去撕垂挂的帐幔。
苏淮倒是有一手藏东西的好本事！
这床上已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却除了绀碧绸帕，不见半点与镇纸相关的东西。
到了这会儿，她已放弃了寻找，只是发泄对他的怒火，在他的床上胡闹罢了。
苏淮有没有被瓷枕砸伤，她不在乎。
他藏着她的镇纸不还，她心里便不痛快。
其实还有他猜忌她与顾落轻不清白……还有他非要她去黎州……还有他逼她去与温昭结党……
镇纸的事，只是点燃这一切的引信。
她纵然脾气再好，也禁不住他像这样一味磋磨。
宋喜已忍了他太久。
诚然，苏淮有错。
可他抬头望向宋喜，见小姑娘仍在他床上发疯，却也没办法对她尽数纵容。
她摔了他的枕头，仍不解气？
因为顾落轻的镇纸，她便没轻没重，不想想瓷枕会不会伤到他？
轻纱被宋喜扯落了半幅。
她恨恨地撕着手里面的纱幔，半点不看苏淮。
苏淮再不能忍她如此。
床榻被她搅得再乱，也无所谓，但她的眼中，不可以没有他。
他之所图，不过是心上人顾怜于他一瞬。
宋喜像这样不肯看他，属实令他烦乱。
纱幔轻薄，已被扯得粉碎。
宋喜又直起身，去扯仍垂挂着的那半。
苏淮举步，踏过一地碎瓷，掐住了她的手腕。
宋喜终于再度看住了他。
她如视仇敌地盯着他，恨恨启口。
“镇纸还我！”
本来苏淮早已经无心扣下她的镇纸。
可她这样看他……
纯幼如鹿的双眼，擎满了纯粹恨意。
争不如视他不见……
他意识到，虽然他希望她看看他，却承受不住她像这样的仇视。
苏淮极力秉持着的理智，崩塌在宋喜仇恨的目光之中。
“想要镇纸？”
他狠狠甩开她的手腕。
“没有！”
苏淮盯着床上的她，无情笑起。
他打定了主意，偏不把镇纸还她。
顾落轻送给她的东西，害她这般珍视，甚至坏了他与她之间的情。
就算他还给她，那东西也是祸害。
苏淮答得笃定，宋喜亦瞧了出来，想要他主动将镇纸归还，已然毫无可能。
反正是藏在这床中了！
宋喜误以为，苏淮看她的眼神，是在看藏匿镇纸之处。
她转过身去，背对苏淮，翻找身下堆叠着的衾被。
小姑娘发了狠，甚至将被面撕破，将手探到棉絮里去摸索。
苏淮对她最后的纵容，仅止于此。
宋喜见被中无物，将一床棉絮胡乱扬满于床帐中时，苏淮按住了她。
她被他制止住，摔跌在杂乱狼藉的床帐里。
棉絮迷蒙了宋喜的视线，而苏淮的嘴，堵住了她正脱口的无理哭嚎。
她闹了这多半天，便也罢了。他总不能任她喊叫，招惹浣衣局的人皆进来。
宋喜却不顾苏淮的阻拦，借着怒气，拼命挣扎。
哪怕她再怎么哭闹，那镇纸的所在，他也不会再指给她。
苏淮欺身，牢牢将宋喜压住。
她被他咬住唇角，高喊不得，泪水无声夺眶。
小姑娘静默着，哭得伤心。
苏淮松了口，去舔她眼角的泪。
舌尖触上眼睫，肌肤微痒。
这滋味并不好受。
宋喜虽不再挣扎，却强握了拳，捶向他的心口。
她闹过、哭过，这会儿早已累了，又还留存有几分力气？
苏淮只是闷声轻咳。
宋喜仍旧在哭，他便仍吮她的泪。
小姑娘不解恨，扯过他的前襟，回咬住他的唇。
苏淮真的被她咬痛了。
她听着他极力克制，却仍溢出唇边的低低痛哼，反倒心疼。
宋喜亦伸了舌尖，稍撑起身子，试探着轻舔他唇上的伤口。
苏淮的血，染红她本就鲜嫩的舌。
他将她用力按回到衾被上。
血，却仍旧滴在她红润的舌尖。
地火，也仍旧未能与天雷相离。
宋喜直到对有如被撕裂般的疼痛，有所感触，才意识到一切都荒诞怪异，诡谲陆离。
苏淮是个太监。
她却确确实实地雌伏在他身下。
他破了她的身。
棉絮随着流苏账摆，像雪片纷扬飘落。
她环顾这一床狼藉。
可苏淮却未留给她更多去思考的时机。
下一瞬，她的眼里，便只能见得到他了。
宋喜满心满眼，血肉身躯，皆只为苏淮所占据。
地上破碎的瓷枕，头顶残缺的幔帐，皆在昭示着此境荒唐。
宋喜如何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搅乱了苏淮的全副床榻，又反过来被他搅乱了全副身心。
苏淮松了力气，连同宋喜一并伏卧在被中。
他的脸埋于她的颈间。
洁白软嫩的颈旁肌肤，沁着薄汗，与他额头上的汗珠相融。
汗为精血。
如今他与她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水乳交融。
他其实不必像这样要了她。
只要她瞧见他有那东西，又怎会不理解他劝她出宫的良苦用心。
事实上，他实在没有必要，将自己对她一用。
他害她吃痛，心里终究是不舍的。
更何况，初夜，明明该被留到她出嫁那天。
像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要了她，只因他怀有私心。
莫说顾落轻与她关系甚密，就算两个人并无私情，可她毕竟将远去黎州。
那里是宫外，是她的家。
天高地广，又有亲人在侧，他如何能够坚信，她不会忘了他？
当她成为皇商贵女，又在适婚的及笄之龄，要什么样的好姻缘没有呢？
除非她是他的。
这身子给了他，她才定不会见异思迁，弃他而另择良人。
他口口声声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好。
可她小衣上的落红，却在明晃晃嘲笑着他。
哪怕在劝她出宫的事情上，他仍在算计她。
在她见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他卑贱偷生，无耻苟活，下作地觊觎着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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