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宵之19
“敏贵妃容不下皇上身边的莺莺燕燕，长公主一心给皇上塞别的女人。这两位刚才凑在了一起，战事可真是一触即发！”
皇上准了湘杏操办合香之赛。她领过命，携宋喜先行退下。宋喜瞧着这会儿离贵人们的所在已远，便挽上湘杏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悄声言道。
“你还知怕？”
湘杏一抬手揉上她的发髻，硬是将头发狠狠揉乱，才似解气。
“这里可不是乱嚼舌的地方，随姐姐回我那儿去！你姐夫也还在等着呢。”
宋喜乖乖点头，将湘杏挽得愈紧。
湘杏瞧着她一副战战兢兢的白兔模样，倒也没办法真的骂她，眼底又怜又宠。
对于这小姑娘，湘杏始终是狠不下心的。
适才在尚服局，她听闻了长公主那边的风声，便也顾不得平涯拦她，直冲去毓庆宫，搬敏贵妃当救兵。
宋喜的事，便也是她的事。
她知道若权衡过利弊，自己该置若罔闻。可哪怕平涯对她冷声相斥，她也没办法弃宋喜于不顾。
妹妹她还年幼，不该被温恒当靶子，也不该做温昭的刀。
湘杏想要护她。
“姐夫！”
宋喜唤得轻快，而声线里本有的糯，糅杂其中，便融化了听者心房。
“姐夫你站在门口，可是在翘首以盼，等着我姐姐呀？”
她打趣正靠着门的平涯，平涯却不应她，只抿着唇，盯紧湘杏。
虽然平涯面上不显，可湘杏心里清楚，他方才始终是担心她的。
他不悦她去帮宋喜，是觉得事情太险，怕她引火烧身。
他牵挂她。
湘杏朝他轻笑。
见她无恙，又听着宋喜在一旁，糯声唤他“姐夫”，平涯便也不好再板着脸，终回以湘杏一笑。
三人皆进了房内，坐至桌前。宋喜替姐姐、姐夫倒好了茶，方念叨起刚刚所见所感。
“我可是今日才知，原来长公主与敏贵妃，竟这般势同水火。”
她好一番思索，又蹙起眉，摇了摇头。
“若说是因为敏贵妃不能容人，倒也奇怪。后宫里又不止她一位娘娘……”
宋喜不解，扭身去问湘杏。
“偏偏是长公主塞给皇上的人，敏贵妃过于嫌恶，所为究竟哪般？”
湘杏正欲开口，平涯却横臂于她身前，将她制止。
“你倒是自己说说？”
他不同于湘杏，到底对宋喜少了许多疼宠。
扫过他冷峻面庞，沉凝神色，宋喜轻嘟了嘴，愈发念她那苏淮的好。
“天子勤政，百灵随侍于他寝宫中，朝夕相处。敏娘娘呀，羡慕不来。”
有湘杏在一旁瞧着，宋喜有恃无恐，答得便有些散漫随性。
“她对咱们皇上因爱生恨，却又发作不得，只好找长公主算账了？”
这理由实在牵强。
宋喜说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贵人们之间争风吃醋，场面异常可怕！姐夫你是不知，刚刚姐姐为了让尚服局避这风头，下了多大的血本！”
替湘杏再斟上茶，宋喜嬉笑着朝她拱手。
“怎么回事？”
平涯皱眉，问湘杏要个解释。
“姐夫你别凶姐姐嘛！她答应与长公主、敏贵妃一同办合香赛，为的可是保整个尚服局的平安。”
宋喜虽有些怕他，可若为维护湘杏，她便敢于同平涯理论。
“虽然我是觉得，姐姐一番经营，只为了防敏贵妃的醋劲儿，实在是牛鼎烹鸡。可刚刚毕竟我亲眼见了！敏贵妃和长公主吵起架来，啧……”
她缩缩肩，一歪身子，脸埋去湘杏怀中。
见小姑娘死死地抱着他的女人，平涯伸手，毫不客气地拎住宋喜衣领，将她从湘杏的怀里扯出。
那怀抱温暖得很，他试过，所以只想私藏。
“呀、呀！姐夫饶命！”
宋喜被人从背后拎住领子，挣脱不得，只能任由平涯将她拖去桌子的另一端。
“你这妹妹，傻乎乎的。”
平涯将宋喜丢在椅上，拍拍袖口，坐回到湘杏身旁。
“她哪有你见多识广？所以才需要用心去教。”
湘杏掩唇，轻靠上平涯肩头。
原本的那点儿不悦，因她温柔小意，便被抚平了去。
平涯难得对宋喜生出点儿耐心。
他开了尊口，教导起她。
“先帝子嗣艰难，唯有皇上一位皇子。先皇后诞下长公主后，便遭后妃毒害，再不受孕。若是依照祖训，当今皇上并无继承大统的资格。他母妃位卑，若皇后哪怕再有一子，皇位亦轮不到他。”
这样的话，哪怕传出去半句，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平涯肯对她讲，全然是看湘杏的面子。
宋喜正襟危坐，再不敢有半点散漫模样。她知道机会难得，对平涯湘杏皆心怀感激。
“至于李家，三朝老臣，门生近千。李凌霄官居宰辅，位极人臣，朝野上下无不唯其马首是瞻。李盈敏同皇上，又自少时便结下情谊。李凌霄疼这胞妹，自然是肯辅佐咱们爷的。”
宋喜将平涯前后的话，联系起来。
皇上之所以成了皇上，是仰仗李家的滔天权势？
“先皇后薨逝前，据传，曾命长公主立下一誓。”
“平涯！”
湘杏蓦地叫住了他。
“这个不说？”
平涯侧首，挑眉。
宋喜明白，宫里的事情她知道一些，便会在行事时安全一些。可她若知道得太多了，却只会太危险。
过犹不及。
湘杏姐是在护她。
“好。”
平涯看着湘杏眼中的恳求，终是颔首。
“宋喜你只要记得，李盈敏是李家的女儿。高门望族里，就算有儿女私情，也是萌生于权势之下，攀附着利益罢了。”
宋喜觉得脊背上有丝发凉。
温昭在先皇后死前，发的誓是什么？
李盈敏没在吃百灵的醋。她瞧温昭不顺眼，是因为温昭危及了李家。
李家是保皇派。
所以，温昭……
“她虽然没脑子，好在也没胆子。”
平涯向湘杏笑。
他说得甚没礼貌，湘杏却懒得责他。
自己一门心宠着的妹妹，被他吓得惨白了脸，湘杏忙着心疼。
“这下，你还觉得你姐姐所为，本没必要？”
宋喜连连摇头。
若换了她，为了不被牵扯进皇权斗争里去，哪怕是自请离宫的事，她都做得出来。
这一次，她可差点害惨了湘杏姐！
“原来姐姐你，不是为了避敏贵妃的醋劲儿。”
宋喜仰头看走过来的湘杏，话里满是自责。
“妹妹无知，险些推姐姐入了火坑。”
“嗐，哪里能怪你呢？都是齐光的错！”
湘杏轻揽住宋喜，一下下拍她的背。
“若不是他考虑不周，带你去见长公主，我也不会寻敏娘娘去救你。”
安慰过了宋喜，湘杏才啐起平涯。
“齐光好歹也是你们司礼监的提督，做事竟这般草率。回去你可得好好敲打一下，莫要教他再害了我这妹妹！”
“姐姐……齐光公公他也是为了帮我。”
宋喜想起了另一桩令她头痛的事。
“我们本想着见见公主，对获胜总归是有益的。可谁又能想到，公主手里面早有了合香之方。”
“你怕不是鬼迷了心窍！合香之赛，你就那么想赢？”
湘杏本抚在她背上的手，向上抬去，狠拍了她头顶一记。
平涯在边上冷眼瞧着，嗤笑一声。
“赢或不赢，哪里由得了她？”
宋喜顺着平涯这话，连连点头。
“姐姐是不知我有多惨！皇上逼着我顶了百灵的名额，都没告诉我，获胜的彩头是被长公主指婚。”
她搂紧了湘杏的腰，哭腔甚浓。
“我若非身不由己，便如何也不想赢呀！”
湘杏见小姑娘委屈得要哭，火气随之消减了下去。
“皇上此举，倒的确是要你得彩头的。外六局的女官，说不清哪一个，即是长公主的心腹。他没有那精力逐一排查，也只好利用你了。”
“所以姐姐你看，我怎么办？”
“你赢，便是挡长公主的路，输了，无异于抗旨不尊。”
平涯瞧热闹般，在一旁说风凉话。湘杏看不下去，回身推他的肩。
他倒是也不恼，反握住湘杏的手，便将人拉回到自己身前。
“此境两难，宋喜你便等死么？”
被平涯冷冷望着，宋喜心底发虚。
其实她也不是毫无考量的。
是选择长公主，还是选择皇上，两相比较，她大抵知道答案。
她问湘杏，并不是要她替自己抉择，而是坐等着她来相帮。
自己被湘杏姐宠坏了，只想着吃白食，不肯尽全力去拼。
平涯看得通透，故这样拆穿她。
“箭在弦上，我无论如何也要赢……”
宋喜垂首，嗫嗫低语。
“哪怕和长公主作对，哪怕会丢了苏淮……”
最后一句，宋喜自己脱口，戳上自己的心。
成为长公主的眼中钉，宋喜不怕。她在御膳房摸爬滚打，靠的从来便不是攀附贵人。
她得罪哪一方都不怕。
可她怕不能再见苏淮。
若是她得了彩头，被长公主一气之下，指婚去异域殊方，或许她这辈子都没法子再见他了。
她清楚，她不得不选择的这条路，尽头处没有苏淮。
话脱口，泪便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宋喜哭得隐忍，却忍不住心底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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