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七十三）金蝉脱壳

黎婠张开手指，指环已经被她捏得粉碎。她把碎末倾到墙角的垃圾桶里，吹了吹掌心的残灰。

        “咱会不会做得过了点儿？”王也吞了口唾沫，挠挠头。

        “你在碧游村说要废了他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太过呢？”她横了他一眼，“我这是给他拔毒呢，不下点重手怎么行？”

        “我那最多只能算人身攻击吧，你这是戳人心窝子啊……”王也略有些心虚，“你把他打残了，日后还准备继续联络？再见面人不得吃了你……”

        “怎么可能……马仙洪只会对我心存愧疚，不会记我的仇的，”黎婠却是信心满满，“再说我还有杀手锏，他爷爷可是我亲手埋的，他要不想去祭奠，只管记恨我……”

        “嘶……您真够可以……”王也见她这副比反派还要反派的架势，不由得暗叹马仙洪真是被她卖了还要帮她数钱，“不过就这么几天时间，你觉得能把老马彻底争取过来吗？”

        曲彤被黎婠暂时送到了迷失域，至少要四五天才能脱困。

        这是难得的完全不用担心马仙洪再被控制的时间。

        但短短四五天，足够让马仙洪从长久以来的控制中挣脱出来吗？

        “纠正一下，我没有想要‘争取’他，”黎婠摇摇头，“这么一点时间，只够他产生质疑和反抗，就像他以前有过的那样……”她垂下眼帘，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少了一条腿的老人，“就像他爷爷那样……”

        不断挣扎在被操控的混沌与短暂清醒的轮回之中。

        “不过这一次，他的质疑和反抗会比以往都要强烈，”她这么说着，语气笃定而冷酷，“我们能给他的证据太多了，常规的洗脑和催眠起不了作用了，曲彤只有一个选择，如果她还需要马仙洪的话……”

        “你是说她会用双全手直接修改？”王也皱起眉头，“你什么计划？我可不觉得你会放任自流。”

        “我只是给他创造了一个机会，”黎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脑部神经千疮百孔，烂得跟碧游村外面的土路一样，在这样的条件下想要修改记忆和认知，得用更特殊更精细的方法……我在他脑中设了一个隐蔽的陷阱，如果曲彤真的用了，陷阱就会被触发……他会像之前那样被压制，但我帮他保存的记忆，会因此不断汲取能量，直到……”

        这是在马老爷子身上实验过的方法，效果是有的，就是……

        “……能不能挣脱，就看他自己了，”她笑了一下，侧脸看上去恬静温和，“在他能自己挣脱之前，我都不会把他放到计划之中……”

        这并非是出于恻隐之心。

        这是属于黎婠的傲慢。

        黎婠自觉自己不是正常人，甚至不是人，但独属于人的脾气，已在她身上逐渐显现出来。

        这和一开始与她相处时可是天壤之别。

        王也觉得这是好现象，遂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得，老马现在要是在你这儿，也就是工具人的待遇，”他吐槽了一句，又问，“你把那个捏碎了，其他证据怎么给他？”

        “不是还有阿莲嘛，”黎婠理所当然地回答，“他认得这个，他那次和马仙洪见面，肯定也得了一个……”她把手探进王也的兜里，摸出另一枚指环，“马仙洪一定会联系阿莲的，有些佐证就得让阿莲告诉他……”

        双重保险嘛，这种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呢？

        “等他能够自主辨识了，这一个从未启动过的才会派上用场……”黎婠把那另一枚指环放回王也的兜里。

        “说起来，你刚才在会议室，就是在故意欺负人老张吧？”

        “被你发现了？”

        “欺负人干嘛呢？”

        “……阿也，我需要一个和我们走得很近，但又能够保持足够警惕的人……”她正准备继续说，却听见自己口袋里手机的响声。她摸出手机，见屏幕上显示着任菲的名字。

        王也和她对视一眼，加快步伐转过弯，刚回到会议室前的走廊上，就见前方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了，里面的人尽数走了出来，任菲正拿着手机贴在耳边。

        “这是怎么了？脸色都这么难看？”黎婠锁了屏幕，疑惑地发问。

        “刚刚费董通知，活捉的那一个，暴毙了，”任菲见她过来，挂了电话，“咱们现在去审讯室。”

        “……”黎婠点点头，“这么巧呀……”

        她开完会下一站就是去审讯室参与审讯这唯一一个被活捉的“新上根器”呢。

        “就是这么巧，”任菲瞥了她一眼，“好好看看。”

        “明白~”黎婠比了个ok，跟着众人一起进了电梯。

        暴毙那人的尸体还在审讯室未动。

        众人进去时，看到尸体坐在审讯椅上，手脚固定、脑袋低垂，看上去就是在审讯过程中睡着一般，并没有因为痛苦死亡而扭曲挣扎的样子。

        “暴毙？这么安详？”王震球摸着下巴凑近，满脸不解，“你说是坐化我都相信……”

        “咳咳，球儿，坐化不是这么用的……”肖自在虚握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下。

        “哎呀，肖哥，抱歉抱歉，”王震球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出点空位来给旁人。

        几个临时工轮流上前探查了一番，老孟甚至还沟通了一下尸体体内的微生物。

        各种手段使完，大家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懵。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死因太普通了。

        “这个人炁没了就死了嘛……”最后还是冯宝宝直言直语。

        “炁没了？先天一炁？”张楚岚当然知道是哪个炁，“可这人看上去不像是……”

        “正常情况下当然不是，”黎婠抱臂站在最后，朝任菲侧侧头，“菲姐，能解剖么？”

        “把他带上，都跟我来，”任菲拧起眉，看起来也是想到什么，又朝摄像头示意，“赵叔，我一会儿过来办调阅手续，顺便给他们申请临时权限。”

        『可以，』赵董通过扬声器同意了任菲的要求。

        见任菲带头往外走，黑管儿弄开椅子上的固定装置，把尸体抗在肩上。

        解剖室内，黎婠穿戴好装备，亮出自己的小炁刃，架势摆得专业极了。

        “呦……”肖自在不由得点头，结果下一秒见她一刀下去，夸赞的表情顿时维持不住了，最后只能勉强表扬，“……动作很标准。”

        “之前只在台子上看别人动刀子，”黎婠动作不怎么温柔地打开尸体的胸腔腹腔，“自己动刀子果然还是不一样，”她翻动了一下内脏，“果然……有阑尾哦……”

        “资料上显示他是做过阑尾切除手术的……”任菲拍拍黎婠的肩，“这里交给你，隔壁冷库那几个你都检查一下。”

        “好吧，我每个都取些样本，让人跟我对接吧。”

        任菲上楼去办理手续，不一会儿，就给几位临时工开放了临时权限，给他们拿来几份阅后即焚的文件。

        就在大家阅读文件时，黎婠在董事们特意调来的法医的陪同下，苦哈哈地去挨个查验冷库中被黑管儿他们击毙的“新上根器”的尸体，果不其然，发现全都经双全手更改过经脉和脑子，而其中至少一半还更改过外表。

        “被改过外表的那几个，都是普通人，应该是藉由修身炉塑造了经脉，获得炁感，再由曲彤更改他们的外表和记忆，”法医去汇报去了，黎婠脱了手套边洗手边皱眉，“哇哦，这样至少就有两个一样的可以在外面活动……”

        “而且马仙洪的炉子已经升级了，按他的说法，完美的炉子还可以提高人的资质和境界……”王也给她递了毛巾，“难怪管儿哥他们仨对付这些人都差点翻船。”

        “嗯……提升境界这方面嘛……”黎婠嗤笑一声，“我不知道马仙洪是怎么设想的，但这几个，是强行将所有的先天一炁用于一时之需……”

        “你是说……”王也愣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后，顿生怒意。

        “这几个普通人都是一次性用品，打开开关之后，不出一周就会死掉，”黎婠凑近他的脸，“我从小到大，都能在那儿见到类似的……这是‘造物主’的技术……”

        “这叫什么，生化人？改造人？”王震球双手拍拍自己的脸，“这不该是科幻电影里的？”

        “看起来像不像曲彤借机实验自己的改造人，同时金蝉脱壳彻底隐于地下？”黑管儿问肖自在和老孟。

        “要是这样，可就不好查了，”老孟忧虑地说道。

        “这个能量，未免太大了……”张楚岚心里感到沉重。冯宝宝已经被曲彤盯上，而她甚至不可能得到更多的帮助。他看了看冯宝宝，黑发的姑娘脸上认真、眼神放空地听着大家的讨论。

        『各位，刚刚查到的消息，』一直没吭声的二壮突然出声，『我顺着曲彤的履历摸了摸，调查了她留学期间的情况，她就读的专业是生物和生物医学科学，目前查到她曾经以实习生的身份参与过一个项目，项目内容是保密的，但我翻到项目组一个成员的电子日志，里面说其中的外科部分都是由曲彤来操刀……』她操纵电脑放出截图，『……据说她手艺相当精湛，称得上天才级别……国内的情报上完全没有提到这个……』

        “天才、女性、外科……这设定怎么这么耳熟……”王震球想了想，木着脸去看黑管儿。

        “你是指那个让人得病的女医生？”肖自在推推眼镜，也瞥向黑管儿，“老黑？”

        黑管儿却是神色剧震。

        “等等，我想想……我想想……”他按着额头，脸色在确定与不确定之间不断变换，“好像是……是长这张脸吗？”

        “管儿哥…黑管儿…”黎婠见状，急忙上前两步扳住他的肩膀，“看我的眼睛，听我指令……”

        她花了一点儿工夫完成引导，长吁一口气。

        『怎么回事？』见黎婠放松下来，任菲这才询问她。

        “是个强力暗示，管儿哥按照方法一会儿就能破除了，”她叉起腰，问其他人，“什么女医生？”

        “管儿哥以前执行的一个任务……”王震球摇头晃脑地复述了一遍黑管儿当时的话。

        “原来是这样呀……”黎婠抬眼看了看摄像头，“菲姐，这个医生的后续是什么情况？”

        『等一会儿，』任菲应该是在调档案，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们，『……通过评估之后就放回去了，定期反馈也没有异常……』

        “这就是最大的异常……”黑管儿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现在能确定，那个医生和曲彤，是一样的脸……”

        “老黑现在才认出来……这就是暗示造成的？”肖自在问道，他的视线转向黎婠。

        “嗯，管儿哥中的这个暗示模糊了他对医生样貌的印象，”黎婠回答，“其他人，特别是后来定期反馈她情况的人，也少不了被暗示……”

        『那些人会再进行评估，』任菲告诉她，『对了，二壮，把马仙洪最新的资料也发给大家。』

        “……这孩子，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老孟摇摇头。

        “嘿，你说，他变了个样子，怎么脸上还是有两颗痣呢……”王震球哈哈哈。

        『说不定两颗痣就是本体！』二壮神吐槽。

        “他这个新身份在信息库中能查到？早年离家出走？还是……”张楚岚排除旁边笑得嘎嘎嘎的两人的干扰。

        “最大的可能是这个身份原本的主人已经被……”黑管儿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这么说，曲彤本人现在有很大可能改变自己的外貌，光明正大地使用别人的身份咯？”肖自在沉吟片刻，说出目前的最大难点。

        『这个还在查，从耀星社收缴到的资料比较杂乱，有什么消息会及时发给你们。』

        “现在查辨资料的人没有中什么暗示吧？”王也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突然发问，问的却是让人不能细想的问题。

        “老王你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张楚岚合上资料页，“不是可靠的人，整出来的资料谁也不敢用……”

        『小婠，你一会儿过来给大家做个检查，』任菲显然对此有所准备。

        “哎，好的，”黎婠正躲在一边和冯宝宝嘀嘀咕咕，她一心二用惯了，突然被点名也不慌。

        『行了，小婠你和小张一起上来，我和赵董在同一层，』任菲道，『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二壮担任联络员，随时向大家发送最新消息，各位有什么进展，记得及时汇报。

        『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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