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月黑风高
是夜，踩着墙根，摸着月梢，宋微瑜将步履放轻，晃着耳间的坠子就摸进了翠烟楼一间内室的屋顶。
从梁上看，室内千步香弥漫，内置的上好青瓷都在熏香的作用下变得朦胧模糊，给轻简的陈设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在梁上的宋微瑜看着屋内的情景仍是不慌不忙地秉着气，像是等待猎物的豹子，在暗处默默地竖着瞳孔、亮着利爪。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宋微瑜耳尖微动，慢慢的在嘴角勾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弧度。
下一刻，内室的门就被推开，紧接着轻柔的女声响起。
“风雅不可纵，礼乐理当撙。”
言及此处女子的言语间便掺杂了几分歉意，“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崔妈妈若是无事便先到这儿吧，我也该梳洗歇息了，毕竟这些天实在是有些乱，我想给自己多留些时间整理思绪，还望妈妈能多多理解。”
“那你切记要多加休息，想衙门那些人也大都是些粗糙汉子不懂我们姑娘的细腻娇嫩，你在那儿定是没有在楼里舒服。”
说着说着便是一阵翠环相鸣，想是两人在门口相互安慰。
宋微瑜在心里默默替崔枝珥捏了把汗，虽然有些日子不见了但这崔老鸨的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响亮，同她身上那股子腻人的粉味一样，即使是隔着一扇门宋微瑜都能感受到她强势的存在。
很快在崔枝珥的劝慰下便成功送走了崔老鸨，紧接着咯吱地轻巧一声响起，室内便再度陷入的沉寂。
崔枝珥眼神冷冽地扫过轩窗附近，然后警惕的绷紧了神经，不住地环顾着室内的四周。
“阁下还不献身吗？莫不是要我请您不成。”
难得见崔枝珥留出这副表情，宋微瑜没忍住笑出来声。
“崔校书此言差矣，我可是在此处等了姑娘你有些时候了，是姑娘你有事迟迟不肯与我相见，怎么在姑娘口中倒成了某一人之过了。”
顺着笑声抬头找到了它的主人，崔枝珥骤得松了口气，转身斜瞟着宋微瑜一脸坏笑的表情开口道：“小宋将军端的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但这大半夜的却在我这儿做得好一位梁上君子，这要是让隔壁楼的某人知道了，怕是又要好一番闹腾了吧。”
宋微瑜忽觉脚下酸软，咬着后槽牙一个字地往外蹦道：“崔姑娘大可放心，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某决不会让除你我以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我还以为你们之间无话不说呢，谁想竟然还能有所谓不能人道的小秘密，恐怖这样的小秘密都不知凡几了吧。亏她蓝雎还整天沾沾自得地以为自己在你这儿有多特殊呢，每天带着根金钗恨不得让满大都的人都知道她蓝行首和宋将军你‘心心相印’，没想到她这独爱一人的宋将军也会在别处私会佳人啊。”
想到蓝雎那不可一世的妖艳模样被打得稀碎，崔枝珥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完全忽视了宋微瑜在一旁逐渐变臭的脸色。
很快笑声渐歇，崔校书在短短的几秒内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张弛有度，变脸如脱衣。
在恢复了常态后，她捻了捻小几上的花叶用常用的柔声说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你在这大半夜的白跑一趟，不是前些日子刚来过吗，以前可没见你跑得这么勤。”
宋微瑜淡淡地看了眼藏在对方发间的水苍玉饰，再闻闻空气中熟悉的紫藤花香，一时间有些苦闷：“总是不敢相信你竟然能活着回来，还以为是那边找人假扮的，谁知道你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崔枝珥不住地提醒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她打不过，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无语道：“我哪儿是有那么容易就能被整死的，如果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出事了，那定然是蓝雎那个没心肝的下的毒，没准到时候你还是帮凶。”
宋微瑜两手一摊故作无辜状：“崔姑娘这话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蓝姑娘一向是落拓良善之辈，更别说某了，某一向行地端坐的正，崔姑娘何来这些怨气之语啊。”
崔枝珥一早知道宋微瑜嘴里就没什么好话，在她说出什么惊世怨言之前便佯怒地指了指窗，凉凉道：“小宋将军若是无事也请原路返回吧，奴要歇息了，还请将军您见谅。”
确认了崔枝珥无碍后，宋微瑜也歇了玩闹的心思，她走到窗前随意地笑了笑，正准备扶窗离去的时候又把头收了回来，借着烛火定定地看向了崔枝珥温润白皙的面庞，低声抿唇道：“这次翠烟楼的事情你确定是他吗？”
见宋微瑜疑虑，崔枝珥也蹙起了秀眉，疑惑道：“如果不是，那会是谁？在这件事上他是唯一的受益者，加上种种作风和不留细节的精准把控，以我目前掌握的消息我只能想到的只有那位了。”
“不论如何这人既然能摸到当年的线索，便说明你的消息已经走漏了，没道理只杀一个完全无用的饵而留下你这条大鱼，若真是他，哪里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崔枝珥明白了宋微瑜的意思沉思了片刻，缓缓道：“你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但也只是一种猜测，那天发生的事多的我也不便跟你详说，但那个杀人者的水平估计不会在你之下。”
“不在我之下？”
宋微瑜瞳孔巨缩，这下她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崔枝珥会那么自信的断定幕后的主使者了。
目前在京城的能力在她实力之间或是之上的只有杨素昂等几位禁军统领，在野的武者也只有一位，一早便归顺于那位的门下。
“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宋微瑜有些烦躁地摩挲着指节，总感觉有什么更大的阴谋这件事情的背后隐隐蛰伏，时刻准备着给人致命一击。
“这便怕了？”崔枝珥银铃般的笑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脆动人，她盯着宋微瑜眼睛里流露出危险的光点，“一早就跟你说过，这京城的水可不比西北的旱地，别总以为自己能操控一切。”
宋微瑜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懒得理会她话语间的嘲讽，推开窗便准备闪人：“你有担心的闲情逸致还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别那天一不留神就被别人做掉了，还得劳烦我去给你上门报仇。”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便僵在了原地，在这窄窄方方的框里有大片的火光在顺着楼层一点点地攀升，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
看着橘红的光亮，崔枝珥惊讶于宋微瑜沉闷不动地反应。
“那个方向是怡红馆吧，怎么不着急地去救人了。”
宋微瑜深深地看了眼崔枝珥，叹了口气：“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吗？”
崔枝珥含着笑看向了远处：“谁知道你是不是呢？毕竟我又不是蓝雎，做不了这个世界上最懂你的人。”
“你们两人平时除了掐架还干了点什么啊？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崔枝珥秀眉一横，微抬下颚：“我倒是想和她好好相处，是她蓝雎先看不上我的，怎的，你想在我这儿替她说话不成？”
见她固执，宋微瑜只能无奈地退一步，紧挨着窗边：“没，你俩的事情那里是我这种小人物能参与的，你们想怎么闹就这么闹，请随意。”
崔枝珥眼神一转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盘算道：“这件事过后借机把那些不安分的除个七七八八，不说是毫无疏漏，至少也能暂时安稳一段时间。”说着她看向了宋微瑜，“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这次的消息不是我这边走漏的，从当时拿走尸块就能知道，对方是故意想让引起我们的注意，然后借机观察我们的反应找出真正的目标人物。”
问着空气中焦木的味道，宋微瑜凝了凝眸子转头低声道：“不论图谋什么总是没什么好事，最近事多，你多注意，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双手一撑便借力消失在了夜空中，不见了踪迹。
崔枝珥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笑着摇了摇头：“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担心得要死，还真以为她能撑住不去呢。”
街上的人乱作一团，叫喊声，急匆匆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崔枝珥的目光掠过一层层的青瓦，停在了一间屋内，情不自禁地低声喃喃道：“蓝雎那家伙，脑子不行眼光倒是挺准，能交到这样知心的朋友也算是她的一种福气了。”
另一边，在宋微瑜赶到怡红院的时候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楼里上上下下都叫嚷推搡着，隔着人群她远远地看到了灰着脸、乱着脑袋，手里还握着金钗的蓝雎，有时间宋微瑜一颗紧悬的心瞬间落了地。
来不及上前去安慰她，宋微瑜背过身在人群中隐匿了身形，顺着灭火的人流成功地进入了楼内。
浓烟和灼热的温度几乎再瞬间就扑面而来，宋微瑜顾不得其他，屏气提息直接向三楼的乐室走去。
和预想中的不同，这里并没有打斗和翻找的痕迹，宋微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眉心，转身向其他紧闭房门的屋里搜去。
然而就在她走后不久，一道黑影从屋内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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