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十六（15）
林惜南的“下午见”并不可信，没等到中午放学，只过了一节课，她就黏糊糊地跟着王粤汀又跑来了办公室。
江洇见开门的是她，脑袋从手机里抬起来，悠悠招呼道：“又来了啊？”
林惜南黏糊在同桌身后，听他这么说立刻松开了王粤汀，伤心欲绝地作势要走：“江老师这话是已经不欢迎我了。”
吴军坐在里面抱着茶缸笑的像尊弥勒佛：“没事啊，来我这儿，吴老师欢迎你。”
林惜南往那边看了看，小步挪了一点点，看着江洇：“那我去了啊。”
江洇撑着脑袋不说话，看着她，笑意盈盈。
林惜南又挪了一小步：“我真走了啊。”
江洇纹丝不动，甚至更开心了。
林惜南往吴军那边看看，又往江洇那边看看，视线来回扫了好几次，终于又小心翼翼地往那边挪了最后一步：“我……”
江洇收起了逗她的心思，直起身朝她挑了挑下巴，语气调侃：“算啦，你……”
“吴老师对不起江老师舍不得我走江老师还是爱我的吴老师下辈子我一定来报答你！”
江洇还没反应过来，林惜南不带喘气儿地一阵输出，蹭的一下飞回了江洇身边，撞的王粤汀扶了扶桌子才站稳，哭笑不得地说：“收一收宝贝儿，人吴老师都懒得看你一眼。”
林惜南靠在江洇桌子上，歪着脑袋玩头发装聋子。校服外套被她脱下来了，穿着一件白色t恤，蓝白条纹的运动裤裹着修长的腿，此刻脚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点着。
王粤汀把手上最后一张成绩单递给江洇，从笔筒里拿了支笔放他面前：“老师，这个表签个字，我一会儿返给年级主任。”
江洇讶异道：“怎么是你来？”
林惜南仿佛就在等江洇说这句话，一下来了劲儿，稍稍站在王粤汀身后，一个人硬是摆出了众星捧月的阵仗，清了清嗓子背书似的开口：“来来来江老师，给您介绍一下，长南二中高三六班新上任的学习委员王粤汀同学，自入学以来成绩优异表现出色，在学习和生活方面都……唔唔唔唔唔！！”
王粤汀一个课间被这样介绍了好几次，也不往旁边看，左手准确无误地拍到林惜南脸上，右手拿着笔一脸假笑：“来，江老师，就差物理这科了。签完字我就把她带走，绝对不会再来打扰各位老师安静工作。”
林惜南拽了拽她的手，没拽动，只能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她。
奈何王粤汀何许人也，这种情况下谁先看她谁就输了。王粤汀眼神飘都没飘一下，等着江洇签了字，单手把纸折起来塞进林惜南校裤口袋，诚恳地说：“那我们先走了，老师再见。”
林惜南一听瞪大了双眼，又开始“唔唔唔唔唔唔唔！！！”
江洇本来还想着忍住不能笑，听她这么一阵闷嚎终于乐出声来：“好了好了，别闷死了，不好收拾。”
吴老师喝了口茶，舒舒服服地叹口气，一边改作业一边说：“对啊，还是夏天。这么大个人，办公室的冰箱也塞不下她。”
林惜南更震惊了。
江洇笑了半天，王粤汀决定给江洇一次机会：“江老师，我直接给她带走吧，别霍霍办公室清净了。”
江洇摇摇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事儿，看看她要说什么。”
王粤汀心痛地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林惜南。
“吴老师你不能因为得不到我的心就和我同桌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这辈子生是江老师的人死是……唔唔唔……”
王粤汀重新地堵上林惜南的嘴，抱着她的肩膀往门外走了两步，心想江洇这人不能处，心太软了，不长记性。
江洇右手一圈圈转着笔，看着王粤汀连拖带拽地把林惜南拉出了办公室。
吴军说：“回头这活宝要是毕业了，咱办公室得少多少乐子。”
窗帘上透出两个女生的身影，林惜南低声抱怨道：“上课还早呢，我还想多在这儿玩一会儿。”
王粤汀语气有些嫌弃：“晚自习有的玩儿，去找钱主任……哎呀别看了，还差这几分钟吗……”
江洇放下笔伸了伸胳膊：“现在的小孩儿都挺好玩儿的。”
“确实，高一那俩女孩儿也跟她一样闹腾。要我说你明年去带高二吧，咱们这儿能再热闹两年。”
江洇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不一样。
他心想。
-
电梯门缓缓打开，江洇在手机上戳戳点点聊微信，发现电梯间的感应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坏了，
林惜南给他发了一串消息，吵着要看他的猫。江洇嘴角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伸手打开了指纹锁。
楼道突然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江洇按灭了手机，敏感地往旁边扫了一眼，开门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思考了一下，小幅度地关上了门。
黑影一下子从楼道扑过来，江洇胳膊迅速往上一抬，抵住那人的下巴，随即转身勾住黑影的脖子，右腿狠狠一踹——
“哥！！是我！！！啊啊啊啊疼！！！！”
江洇往那人腿间踢的动作紧急刹了个车，按开手电筒往那人脸上照。
沈清歌扭曲的脸被照的惨白，江洇一整个震惊住，扔开沈清歌问：“你大半夜蹲楼道干嘛？！”
“我靠，你自己盯着手机不往旁边看，我那么大个人坐在那儿，你没注意到就算了，你还上来就打我？”
江洇懒得理他，转身按上指纹，没好气地说：“灯坏了，乌漆麻黑的谁能看见？”
沈清歌冷笑一声，拉住江洇往楼梯间一指——楼道的灯亮堂堂的。
再看沈清歌，脸上的哀怨几乎溢出来：“啊，对，灯坏了。”
江洇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转身进了家门。
“你看你那满脸怀春的表情，哎哟干爹的宝贝儿啊，看看干爹给你带了什么。”
棉被踩着优雅的猫步走过来，专门给棉被装的小感应灯亮着暖色的光，江洇一路走一路按开了从玄关到客厅餐厅再到书房卧室的灯，回头看见沈清歌从大大的背包里翻出来一堆猫零食猫罐头。
他忽略了沈清歌前面那句话，有些无语地说：“她晚上吃饭了，别给她开罐头。”
“你懂个屁，干女儿就得拿来宠。来棉被宝贝儿，给干爹吸一口吸一口。”
江洇把公文包扔进书房的沙发，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问：“你大半夜的跑来干嘛？”
沈清歌这才想起自己来的原因，他躺在地上，把猫放在胸口一阵揉搓：“能干嘛，被扫地出门了呗。”
扫地出门。
又被扫地出门了。
沈清歌平均一年要被扫地出门十几次，之前都是滚回学校宿舍，这会儿大概是宿舍门关了进不去。江洇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问：“你又把沈叔叔的私房钱翻出来了？”
“哪儿能啊？”沈清歌抱怨道，“要真是私房钱，赶出来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沈清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沈夫人是如何打碎了杯子划伤了手，消毒的时候却找不到酒精，吩咐沈清歌去楼下药店买一瓶。沈清歌洗了澡换了衣服不想动弹，决定从沈父高价买回来作为结婚纪念日礼物的五粮液原浆里蒸馏出一点酒精消毒，但是由于刚洗完澡手滑，失手把一整个大玻璃罐打碎了，导致白酒洒了一地等等等等……
彼时江洇冷静地问：“是你家小区楼下，跑一趟来回五分钟的那个药店吗？”
沈清歌说：“是啊，怎么了？”
江洇起身拿了干净的睡衣去了浴室，经过客厅的时候骂了一句：“该。”
沈清歌拿了江洇的t恤长裤当睡衣，洗完澡出来看见江洇坐在沙发上刷视频。他大剌剌地往他旁边一坐，脑袋凑过去问：“刚拍的吗？要我讲你把猫放我家养几天吧，你天天早出晚归的，棉被在家孤独寂寞……你在跟谁聊天？”
微信里的视频放完，自动退出播放，上面赫然是和一个小姑娘聊天的页面。江洇立刻切到了主屏幕，仓促间沈清歌只看见了对面的头像像是个美少女战士，别的什么都没看清。
江洇收起手机，冷静道：“吴军，我办公室那个圆滚滚的英语老师，你说看起来特别有福气的那个。”
沈清歌“啊”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那他挺有少女心啊。”
“确实。”江洇站起身往卧室走，棉被跟着他闪进了卧室，“床单被罩在衣柜里，你自己收拾收拾。”
江洇半靠在床上，调暗了屏幕亮度，看了一会儿朋友圈。手机再次震动，他退出朋友圈，抿着笑回复消息。只是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沈清歌的那句“看你那满脸怀春的表情”，随即江洇反应过来，收敛了笑容，删掉打好的字，回了一句“好好写作业，早点休息”。
沈清歌神游似的去了客房，又神游似的铺好了床，想了想江洇上大学那会儿无欲无求甚至有学弟以为他喜欢男的而跑来表白的状态，最终认定应该是那位胖嘟嘟的吴老师内心住着一位小公主。
是夜，吴军躺在藤椅上，摇着一把扇子翻看儿子小学五年级的英语作业，突然打了个喷嚏。夫人在厨房听见动静，拿着洗碗布就骂：“说八百遍了都九月份了别开空调！感冒了有你好受的！”
林惜南开着台灯，指间夹着一只水笔，点开视频看了一遍，满脸笑意地敲过去一句话。等待回复的时候，她切换到另一个备注为“923行政楼”的聊天框，把写好的解题步骤拍照发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林惜南回过去一句“那你也早点休息喔，晚安”。然后放下手机点开音乐，继续算着题目。
张然和父母打了声招呼，踩着拖鞋就推门出去，临走前还被母亲塞了一盒自家包的水饺。他敲开邻居家的门，趁着邻居阿姨和他妈聊天的功夫，蹑手蹑脚地进了陈铭的卧室。陈铭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靠在门口守株待兔。兔子刚一进去就被人按在门上，不等他说话，陈铭低头就吻了下来，顺手上了锁。
城市的夜晚看不见星星，建筑物的灯光一个个暗下去。高架桥的灯勾勒出长长的轮廓，月光柔和，云雾飘渺。
沈清歌无家可归了一个星期，江洇看在他愿意车接车送也愿意在家准备好早餐晚餐的份上，决定再多收留他几天。
周六周考结束，江洇拿着一摞卷子往行政楼走，沈清歌开着他的车在他身边跟着，缓缓停在了行政楼前，等江洇下班回家。
他在车里戳戳碰碰找纸巾，中控台的箱子里全是驾驶证行车证，甚至还有一张他的会员卡。沈清歌把卡收进卡包，侧过身探到副驾驶，拉开了置物箱。
一个相框被塞在里面，下面压着几包纸巾。
沈清歌微微挑眉，抬手把照片拿过来，一边看一边拆了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渍。
照片上的男人明显是江洇，从上往下的角度看起来也很帅，显的他肩宽腿长，十分正人君子。
沈清歌把相册翻过来研究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看不出来照片是从哪儿来的。
就是这白色相框挺像江洇买东西的风格。
他胳膊撑着车门，手指一下下点着脸侧。江洇很快就从行政楼的侧门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姑娘。
沈清歌笑了：“哟，这不我们南南嘛。”
许久没见林惜南，乍一看小姑娘似乎又长高了点，眉眼慢慢长开，青涩感褪去了不少。
林惜南一见他就想起上学期翘晚自习的事儿，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跟着江洇走到车窗前，弯下腰凑近同他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呀清歌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南南又变好看了呢。”沈清歌的语调颇为做作，“哥哥来接你们江老师下班，要不今晚请你们吃火锅，怎么样？”
林惜南笑了起来：“高三狗哪有资格吃火锅，我们只配回家煮碗泡面，边吃边学。”
“这么辛苦啊？江老师也太压榨你们了吧？”
江洇见这俩人一唱一和的就差拿着喇叭演出戏，有点脑壳疼。他拉开驾驶座的门，沉声说：“你下来，你俩聊完了再上车。”
沈清歌系着安全带，腿上的东西随着他拉开门的动作暴露在江洇的视线里。
江洇心脏一紧，迅速看了眼神色无异的林惜南，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站，挡住了林惜南的视线，甩上了只拉开了一条缝隙的车门。
林惜南：“？”
江洇镇静道：“你胃不好，别吃那么多刺激的，高考完老师请你吃火锅。”
林惜南：“？？？”
江洇轻轻把她往前一推：“刚考完试赶紧回家吃饭休息，别在这儿跟沈清歌浪费时间。”
沈清歌：“？？？？？？”
江洇半推半搡带着人往门口走，顺带去值班室打了个卡，目送着林惜南和王粤汀满脑袋问号离开了学校，这才转身上了车。，，，。，，，。，，。，，。
沈清歌被重新拖下来的时候也是满脑袋问号，江洇坐上驾驶座，伸手扣上安全带，看着车门外像个棒槌似的发小，无奈道：“上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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