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五（21）
长南几乎不下能存住的雪，尽管如此，林惜南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被比平时更加明亮的光线刺痛了眼睛。她眯起眼睛，盯着陌生的环境愣了会神，想起来这不是家里。
闹钟还有几分钟才响，往常都会争分夺秒睡饱这几分钟，今天却没什么继续睡的欲望。
换了个环境果然不太适应。
她还是不太能理解李如言有些偏执地认为“家”不是一个人住的地方。
林惜南关掉了闹钟，慢吞吞地起身去洗漱。
住在学校门口的好处就是，不但可以在家吃个早餐，还可以在吃完早餐之后躺床上继续睡十分钟。
她把自己拍进软软的被子里，脑子里计算着时间，沉沉地睡了过去。
冬天真适合睡觉。
再一次从梦中苏醒是被电话喊醒的，林惜南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宝贝”，带着一嗓子困倦接了起来：“怎么了……”
王粤汀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电话那边炸进耳膜：“我就知道你没起！消息也不回！还有十分钟就他妈上早读了！”
十分钟上早读。
那现在就是六点半。
什么玩意六点半了！！！
林惜南一下子从床上窜起来，套上外套捞起书包就往外跑，匆忙间看了眼挂钟，自己足足睡了快半个小时。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按住电梯，偏偏今天的电梯像抽风了一样一直停在楼下，林惜南咬了咬牙，跑进了楼梯间。
也就十五层楼而已。
也就下十五层楼而已。
卡在学校关门之前扑进大门，又靠着奔跑的惯性躲过了钱主任的魔爪，林惜南在行政楼门口扶着膝盖喘了一会。
这破身体谁爱要谁拿去吧，老子不想要了。
她重新站起身，地上湿漉漉的，有些没有被踩到的地方还有一层薄薄的积雪，倒是灌木上披上了一层略厚实的白色。
废物小点心的坏运气在上周全部挥霍完了之后，今天居然十分幸运地没有被徐时抓到，刘程见她姗姗来迟地出现在班级门口又笑着调侃半天。
林惜南带着满脸绝望进了教室，瞄见了桌子上的语文答题卡。
她挑了下眉，侧过头问并不打算主动搭理她的同桌：“这次效率这么高？”
王粤汀看了她一眼：“语文都考完四天了，什么卷子也该阅完了。”
林惜南笑起来：“那是不是要出成绩了，打赌吗，我跟陈铭谁第一。”
王粤汀毫不在意：“不赌。”
林惜南遗憾地摇摇头：“那我下午问问江洇赌不赌。”
而林同学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下午，大课间她就被喊去了办公室，临走之前她拽上了陈铭，两个人相互放了狠话，扬言要在办公室教对方重新做人。
嘻嘻哈哈打到了办公室门口，林惜南笑盈盈地进了办公室，推门看见了正在和徐时说话的江洇。
放眼望去都是来领成绩单的人，办公室比平时热闹很多，林惜南和几个熟悉的同学打了招呼，一点都不乖巧地喊了几句老师好，扬着唇角：“江老师看到成绩了吗？”
江洇温柔道：“还没有，我也刚进来。”
林惜南拽过了陈铭：“那老师跟我们打赌吗，赌我和陈铭谁第一。”
江洇笑了，看着徐时：“徐老师，你这两个宝贝当着你的面找我开赌盘呢。”
徐时看起来心情十分好，乐呵呵地凑热闹：“什么赌注啊？”
林惜南眨眨眼：“那不能说，我们是正经学生，肯定赌了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东西。”
陈铭伸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你赶紧看成绩单。”
这个动作多少带着点暧昧的成分。
江洇并不是第一次看见陈铭和林惜南之间打打闹闹的小动作，却也没想过在徐时面前依然不知收敛。
他稍稍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林惜南往常都是第一个扑到成绩单上的，今天却一点都不着急地打算给人民教师拽下水：“江老师赌不赌？”
江洇拒绝了林惜南同流合污的邀请：“不赌了，你们谁拿第一都是我们带出来的学生。”
林惜南这才有些失望地耸耸肩，随后一脸期待地盯着徐时：“开奖吧老师，我俩到底谁是那个续费了办公室自习资格的小倒霉——不是，小幸运儿。”
徐时笑着哼了一声，把总成绩单往林惜南手里一塞：“自己看吧。”
林惜南拿过成绩单立刻塞到了身后，转身盯着陈铭：“赌注确定了啊，不改了吧？”
陈铭催促道：“不改了，赶紧看看。”
林惜南这才拿出成绩单，开奖似的把这张纸从上往下慢慢展开，看见了最后一列的两个总分。
只差了一分。
她抬头看了眼陈铭纷繁复杂的表情，继续往前面慢慢开着奖，露出了后面几列数字。
陈铭叹了口气：“行了，你赢了。”
林惜南没理他，慢慢把成绩单摊开，直到看见了第一行的名字。
她缓缓发出了疑问：“你怎么知道我赢了？”
陈铭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名字都从背面印出来了啊我的班长。”
江洇在旁边轻笑出声，林惜南也没忍住乐了，她有些得意地看了眼陈铭，语气却是写满了刻意的伤感：“太遗憾了徐老师，您不知道我有多想在办公室上一个月的晚自习，这优美的环境，舒适的空调，我都无福享受了。现在这个机会，我只能忍痛让给亲爱的数学课代表了。”
徐时笑了起来：“行了行了，赶紧把那叠成绩单拿回班发下去，让吴晨把单科成绩单送给各科老师。”
林惜南收起笑容，伸手接过了成绩单，看了眼江洇：“那物理成绩单……我送给江老师吧？”
江洇挑眉：“行，送我办公室去吧。”
林惜南嚷嚷道：“那怎么可以！我得亲自送江老师手上！”
她挑出物理的单科成绩单递给江洇，当着周身所有人的面，意有所指地点了点第一行自己的名字，嚣张又隐晦。
自从一段江洇没有单独夸她的事情被撒娇一样抱怨了一通后，每一次考试，江洇都会用各种方式满足林惜南奇奇怪怪的虚荣心。
比如讲周考卷子的时候拿她的卷子当讲义，比如二段的时候把选择题高分的人拎出来表扬，比如期中的时候刻意让压轴题写对的举手示意再装作不经意地夸了林惜南一句……
总之，林惜南先受不了了，又一次周考之后把他堵在了办公室：“江老师，下次私下夸我就可以了，真的。”
江洇觉得有些好笑：“那下次又跟我生气怎么办？”
林惜南理不直气壮：“那你也不要夸别人了嘛。”
江洇故意逗她：“那我总得表扬一些同学啊，要不我全都私下喊来夸？”
林惜南的醋坛子几乎要裂开：“不行！你只能私下夸我！”
江洇失笑：“这什么道理？”
“我的道理。”林惜南认认真真地回答：“那你还是上课夸他们，下了课之后悄悄地夸我。”
撞上林惜南带着得意的小眼神，他从思绪里挣脱出来，接过那张成绩单，轻声说：“收到了，回去再说。”
林惜南笑着理解了江洇所谓的“收到”，她把成绩表塞进陈铭手里：“徐老师，我们先回去啦。”
然后推了推陈铭：“走吧走吧，回去看看我俩差在哪儿了。”
江洇说：“这俩人都是活宝。”
徐时点点头：“要是弱项科目能互补就好了。”
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想过两个年纪相当的青春期男生女生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发展，趋势。
江洇敛下心思，继续谈起了没有说完的事情。
林惜南把成绩表发下去之后，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和陈铭仔细比对。
数学低了七分，语文英语高了三分，化学低了五分，生物高了两分，物理高出八分。
她抿唇在数学和化学两个分数上用红笔划了两道杠。
虽然这两科和陈铭的差距缩小了，但依然没有达到她期待的高度。
努力之后没有等额回报的感觉确实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点了点化学成绩，轻声对陈铭说：“那个赌注，续到周考。周考完了之后，我们赌化学单科。”
陈铭说：“你想清楚了啊，政史地三科作业啊。”
林惜南无所谓地收回了手：“没事，大不了陈晨帮我写，我帮你写。”
两个正经学生十分不正经地拿文科学科的作业当了赌注，虽然分科之后的作业量已经大大降低，但政治和历史依然有很多答案有小半张纸的简答题。
对此，好学生代表林同学在写简答题的时候，把自己一手整齐好看的字放大了将近一倍，堪堪填满了作业上的空白。
操场还是湿漉漉的，体育课自然是泡汤了，体育老师挑了部电影，林惜南靠在王粤汀身上，戳着微信和江洇聊天。
江洇低头看着拿回来的物理答题卡，他勾下了几道比较典型的题目，正一目十行地扫着两个班的计算题。
手机一直在震动，江洇听了听来消息的频率，不自觉地加快了人体扫描题目的速度。
等扫完了一张卷子，他看了一眼林惜南毫无意义的消息轰炸，抿唇笑了。
棉被：怎么没在上课？
废物点心：你终于肯看手机了呜呜呜
废物点心：体育课，老师放了个电影就走了
废物点心：好无聊这个天气也不想学习
江洇犹豫了一会，看了看空荡荡的办公室，发过去一条消息。
林惜南挑眉，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同桌。
王粤汀偏头看了一眼，备注是“江”，内容是“那来帮我判卷子？”
林惜南有些小兴奋：“去不去？一起？”
王粤汀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不去，我不想发光发亮。”
林惜南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判个卷子，办公室又不止我和他。”
王粤汀思考了一会儿，坚定地选择了拒绝：“不去，我才不当免费劳动力。”
林惜南不满：“我这叫为爱发电，让我出去，我下楼。”
推门的声音和林惜南甜甜的“江老师”同时传进耳朵里，江洇没有抬头，笑着说了句：“来了啊？”
林惜南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问：“怎么还有卷子要改？”
江洇点了点旁边一摞卷子：“答题卡是扫描的，没有批改的痕迹。有几道题出的挺不错的，我单独拎出来改一下。”
林惜南“哦”了一句，问：“哪几道题？”
江洇拿出一张用红笔填满的试卷：“23，27，还有……30和31，就这四题。”
他看了看林惜南，站起身：“你坐我这儿，这是十三班的卷子，我刚改了几张。”
林惜南问：“标准答案有吗？”
江洇说：“你看我写的那张卷子吧。”
林惜南拿过那张江洇填满的卷子，应下了。
她瞄了一眼江洇的白衬衫，看了眼空调显示的26度室温，脱下了外套，坐了下来。
手上的红笔还残留着江洇手心的温度，林惜南悄悄用力，贴紧了那支笔，左手轻轻压住那张卷子。
思绪乱飞。
江洇没有卷子，他用什么看。
他应该不需要看吧，毕竟改了好几份了。
林惜南低着头迅速过着解题步骤，假装不经意问道：“江老师是有标准答案吗？”
江洇坐在对面的办公桌后面，说：“没有。”
林惜南随口感叹：“还是江老师厉害，我改几份卷子肯定记不住完整的答案。”
江洇笑了一声，他拎起一张改过的答题卡，整齐秀气的字体把空白处填的满满当当：“我有这个啊。”
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答题卡。
作者本人正坐在他对面免费干活为爱发电不求回报。
林惜南一下子就想起早上说过的话，她带了点小期待问：“那我物理单科又是第一诶，江老师这次打算怎么夸我？”
“口头表扬吧。”江洇说。
林惜南不太满意：“有别的吗？每次都是那几句话，我都快会背了。”
江洇无奈：“那别人也不像你这样次次要表扬啊。”
“我与众不同好不好。”
江洇笑道：“改完卷子给你别的奖励吧。”
林惜南想了想：“那不能够吧，那叫改卷子的报酬。”
“帮我改卷子还要报酬啊？”江洇十分震惊。
“当然要了啊。”林惜南理所当然，“老师，别说十八了，我离十六还差两个月呢，属于标准的童工。”
江洇有些惊讶：“你这么小？我知道的都十六十七了，还有已经成年的学生呢。”
林惜南又带上了招牌小骄傲：“我上学早啊，比他们都小一点。”她反应了一下，又把话题带了回去：“所以说，双份奖励。”
江洇试图和她讨价还价：“你帮我改卷子，我要是给你报酬，不就真成雇佣童工了？”
林惜南迅速批着卷子，头也不抬，一本正经地阐述着歪理：“江老师，雇佣童工我能忍的，用童工还不给钱，那这也太压榨了。”
江洇被这个理论逗笑了，他顺着林惜南的思路：“工薪阶级偶尔体验一把资本家的快乐，不可以吗？”
“……啊？”林惜南懵了，“江老师，我得从大脑积灰的角落翻出来一句历史课还是政治课的话来反驳你。”
江洇来了兴致：“什么话？”
林惜南全身散发着正道的光：“恩格斯说的，社会主义终将胜利。”
说完她自己笑了好一会儿：“要是政治老师听到我说这句话，肯定感动的至少三节课都不骂我。”
江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能从林惜南口中听到这幅正儿八经的言论。
过了一会儿，他说：“行，冲着这个觉悟，老师今天不当资本家，双倍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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