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如果我们之间……
叶秋觉得，这边的人热情是很热情没错，但是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要不是全靠有一个会说方言的小姑娘在，他就全程会一脸懵，傻乎乎的跟着别人走了也不知道，在他耳朵里听来这种方言的复杂程度不亚于南方的任何一种方言。
有些词语还行，能通过人的肢体动作能理解出来是什么意思。
比如撇了，就是乱讲的意思。
比如不待，就是懒得去，懒得动。
比如扁食就是饺子……
等等这些。
小姑娘会要求他在一些特殊的时刻，比如出去搭出租车时，尽量保证不说话，按照她的话来说，因为不是本地人的容易被宰。
“我们这边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还不是很流行打表，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规矩比较严，”
沈溪溪说，“当然每个行业里都会有这样的人，”她拉着他离开了动车站，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里拉？”
“去这个位置。”
“好嘞。”出租车司机一踩油门，“闺女，和你对象出来玩的？”
“是呀。”她笑。
“喔，小伙子看起来很精干，在哪里工作？”
“帝都的。”
“噢噢噢，咱们这边好多都去那边工作的了。”司机师傅很是健谈，“我也想去呢，可是不行啊，早个几年去还能赚点钱，现在这年头不行了。”
“不过帝都就是帝都嘛，人家们有钱的很，有好多都是势利眼，不鸟我们很正常。”
叶秋抬起眼来，并没有说话。
“他们喜欢在我们这边买个房子，然后专门用来放骨灰的，不住人……哎哎，比不了喽。”
“……”小姑娘的脸上还保持着笑容。
“到啦到啦！”把他们拉到酒店，司机师傅说，“就是这个小伙子看起来不是很喜欢说话的样子啊。”
“他感冒了，嗓子有点疼。”
“哟，那叫他多喝水啊！”
“会的。”
两个人沉默着登记，前台把两个人的身份证接过去还哈了一下。“我看看，这位先生是帝都的……”
她的神情有些疑惑，“没什么，两位请。”
“估计把我认成是那种，抱上帝都原住民大腿的女人了。”电梯里，沈溪溪对他耸了耸肩，“因为这个地方也算比较靠近帝都吧，好多人会主动去你们那边的郊区打工，他们也估计幻想着能抱上一个原住民大腿呢。”
“那抱啊，”青年做出一副大义凛然和忍痛割爱的样子，拍拍他的大腿。
“流氓——”
“不过说实话，我们这边的人挺不待见你们的。”
“我觉得差不多，全国各地好像都挺不待见我们的，”叶秋想了想，还用上了他最近刚学会的方言词语，“哎呀，地域歧视嘛，走到哪里都会有。”
她幽幽地瞅了他一眼，“我小学的时候，大晚上的正在写作业，然后突然停电了。”
“所以这就是你第二天没交上作业的理由吗？”他试图开玩笑。
“不，那天是星期五，我后来才知道，是为了要先保证给你们供电，所以把我们的电给断掉了。”
叶秋说不出话来了，这个电梯里面的气味非常难闻，烟味，一点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腐烂的味道，各种各样的味道从拧成一股绳子，朝他的嘴巴里面钻去。
“有些时候是真的羡慕你们。”门一开，小姑娘率先走了出去，她划开了自己的房间，邀请他进来。
青年顺从的跟了进来。
“我有一个表哥，”少女坐在床边，“本地人，高考就是在本地考的，数学满分，现在应该是你的学弟。”只不过隔了一个时空。
“当我小时候还在吃三鹿的时候，你别笑，那个时候的三鹿奶粉的确是好奶粉，只是后来出来的事件……”
“没关系，我也吃过。”叶秋道。
“啊，我那个表哥吃的是外国进口的。”
“所以你感觉到了有差距是吗？”
“不，我有几个朋友，我小的时候非常挑食，是那种中午饭没肉就会吃不下的程度，”
“你到现在也一样。”青年吐槽。
“可是她们跟我说过，她们小的时候一个月才能吃上一次肉，那个时候我就深刻的被震撼到了。”
“我那个时候我还问他们，她说因为实在是穷的吃不起肉……还说，谁不喜欢吃肉呀！她们也想吃肉。”
“向上望，你只能看得到他们的脚尖，向下望，全是他们的脑袋。”叶秋没有动，“我也是上了大学之后，我才发现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是这么的大。”
“没错。”沈溪溪点点头，“我不喜欢那些描写用了很多笔墨来描写奢侈生活的小说，我觉得既然是文学作品，哪怕是小说，都应该传达一些底层人民的看法，我应该看到他们才对。”
“了不起。”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所有人都在向往着奢侈的生活，但是总是会存在着一些这样那样的人呢，他们贫困潦倒，按理来说，人要通过自己的劳动赚得饭吃，就不会出现饿死的情况，但底线也只是饿不死而已。”
“然后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说底层人民是他们不努力劳动，所以才会穷困吗？”
“不，才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有人说我们中文系好多都出作家，但不是的。”
“不是的？”叶秋把头扭过来，饶有兴趣：“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我上课的时候老师就说过，中文系不产作家，他们只生产文学批评家，用一种冷峻的目光去剖析整个文学作品，我老师说像一些新闻传播呀，搞艺术的呀，本来不是搞文学的人去创作文学作品，这样的人才更容易写出好的文学作品。”
“好吧，这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没关系，你的知识盲区要比我小得多多了……晚上吃蒸饺可以吗？还有黄米凉糕？还有碗托？还有……”沈溪溪绞尽脑汁的想着。
“麻辣兔头？”
“no！不要这个！换一个！”
“那还是刀削面吧。”
“奇怪，今天怎么想起来吃面了？”
“呃……”叶秋把行李放在她那边，“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继续逛。”
“好呀。”
————
距离旅程结束还剩下三天，他们吃饱喝足了，就开始在市区闲暇无事的逛了起来，在市区的景点也有不少，逛着逛着这两人又钻进了一家寺庙。
“你是不是对寺庙不感兴趣？”还没踏进门槛，悠长的钟声在两个人的耳边回荡，这钟声带有时间的魔力，仿佛一瞬间就能把他们拉回到很久很久之前。
“这么说——”瞅着四下无人，叶秋附耳道，“我家全是根正苗红的……”
“哦哦哦，知道了，partymember，当然对这些不感兴趣。”沈溪溪了悟，“那大概你家从小也不带你逛寺庙吧？”
“我老实说，我从小出去旅游是直接出国的……”
凡尔赛！
她无语了一会儿，“那我今天给你介绍介绍。”
“好呀。”青年跟在她后面，“你看，一般先进来的这座，是天王殿，继续往里走才是大小雄宝殿，我小的时候以为这个熊是熊猫的熊……你又笑话我！为什么叫天王殿，是因为这个殿堂内的两侧会有四大金刚，你看仔细看他们的表情和法器都不一样的。”
“不是，”他止住笑，“因为很可爱。”
可爱？！
小姑娘哼哼道，“那是应该的，因为我从小吃可爱多吃多了。话说你有没有在听我的讲解啊？”
叶秋哈哈大笑起来，收到了一个游客有些嫌弃的目光以后，这才止住了。
“佛教和印度教还不太一样，”他们绕过了各种各样的偏殿，只要是坐落在轴中心的大殿前面，都会有香火供奉。
还有虔诚的人在里面磕头上香。香气绕绕，很快的消失在了大殿里面，有僧人在念着经，是《大悲咒》。
“怎么说？”
沈溪溪没有多说，在这种宗教场所很忌讳拍照。
“你看，”用手指着佛像也是不太礼貌的行为，她就简单说，“最中间的无疑是释迦牟尼，左手横置左足上，名为定印，表示禅定的意思；右手直伸下垂，名为“触地印”，表示释迦在成道以前的过去生中，为了众生牺牲了自己的一切，这些唯有大地能够证明，这种姿势的造像，名为成道相。”
“有的大雄宝殿中不是一尊佛像而是三尊，是代表中、东、西三方不同世界的佛。中间一尊是我们这个世界的释迦牟尼佛；左边是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琉璃光佛；右边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掌中有一莲台，表示接引众生的意思。这三尊佛合起来叫''横三世佛''。”
“哇。”
“三世佛旁边各有二位菩萨立像和坐像，有的你应该很熟悉，比如说文殊和普贤，”
“大殿两旁立着的是十八罗汉。正殿佛像的背后，一般有三大士像，文殊、普贤、观音三大士之像，文殊骑狮子，普贤骑六牙白象，观音骑龙。”
“哇！”
叶秋由衷的感叹到，“你懂的好多。”
“只是平常去寺庙逛的多了，稍微懂得一点而已，”小姑娘很谦虚，“你看见有的座象下面围绕着一些小鬼了吗？它们很努力在往上爬，而永远也爬不上去。”
“小鬼？”叶秋道，“是那些伸着爪子的——？”
“那些就是饿死鬼。是那种拼命吃，明明肚子已经胀得圆鼓鼓的，但是还要继续吃的那种，除了肚子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很纤细，饿鬼道也是六道轮回中的一道。”
“哦——”
两个人没有停留多久，在附近的台阶底下站着。
“其实有的大殿里还有竖''三世佛''，”她说，“三世指过去(前世、前生)、现生(现世、现生)、未来(来世、来生)三世，正中为现在佛，即释迦牟尼佛；左侧为过去佛，即燃灯佛，佛经说他生时身边一切光明如灯，亦说释迦未成佛时，燃灯佛曾为他“授记”，预言将来成佛的事；右侧为未来佛，即弥勒佛，佛经讲他将继承释迦的佛位而成佛，所以叫未来佛。”
“我喜欢这个，第一次接触到的时候，我感觉到非常的惊叹，大概就是轮回吧，所以我爱屋及乌的对轮回战队有着很大的好感。”
“但你没有去豪门，反而选择了我老哥。”
“对啊，”沈溪溪倒是觉得无所谓，“叶哥嘛……是那种虽然嘴巴很……但是会让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他的人。”
她瞅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叶秋，“你也一样。”
“没有安慰到我。”男人郁闷极了，要不是这里是佛教重地，他都想蹲在地上画起圈圈。
“嘛，我来继续跟你讲，我为什么对印度教特别有好感。”
“洗耳恭听。”
“印度教，或者说印度神话和其他神话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它讲究一个圆，环环相扣。
拿我比较熟悉的希腊神话举例，比如说，最初的大神是混沌神卡俄斯，随卡俄斯之后，先诞生大地之神盖亚，随后地狱深渊神塔耳塔洛斯和爱神厄洛斯相继独立诞生，世界由此开始。
在那之后，才有了神的谱系，三代神王乌诺拉斯，克洛诺斯，宙斯，他们一直存在着竞争关系，想要当神王就要推翻上一代的统治，比如说雅典娜，由于预言说宙斯和墨提斯的孩子会推翻他，宙斯把墨提斯吞了，这个情节你很熟悉吧，克洛诺斯就是这么把哈迪斯他们吞下去的，然后雅典娜从宙斯的头里出来，是女神，宙斯才没有劈了她。
日本神话中，造化之神，别天津神，这些是最早诞生的，后来有了神世七代，里面的有特别熟悉的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之后就是天照命，月读尊，须佐之男。
这些都是单线情节，一连串下来的。然而印度神话不同，是环型。
印度三相神，分别是梵天，湿婆，毗湿奴，毗湿奴象征护持，湿婆象征毁灭，而梵天则是这两种相对立的准则的平衡者，这三位神都能看透过去，未来。fgo中梅林拥有能览遍现在的千里眼，所罗门则拥有能通晓现在、过去和未来的千里眼。和基督的神父，神子，圣灵三位一体不同，湿婆手上的三股叉，三个头分别代表本我，自我和超我。
每当宇宙循环的周期一“劫”之始，毗湿奴一觉醒来，从他的肚脐里长出的一朵莲花中诞生的梵天就开始创造世界，而一劫之末湿婆又毁灭世界。毗湿奴反复沉睡、苏醒，宇宙不断循环、更新。这是大前提。
梵天想创造一个世界，一个完美的世界，他想成为完美的存在，但完美只能有一个，就是湿婆，湿婆身上没有“业”，我认为的“业”，是因果和其他东西缠在一起的某种东西，那梵天就想创造，怎么办？梵天和毗湿奴去找湿婆，让他把自己一分为二，把女性特征（邪恶、偏阴性的神格）剥下来，做一个伴身神（即雪山女神）陪他。
湿婆就一分为二了，梵天就可以创造完美世界了，但是有个问题，湿婆不完美后，他身上会有“业”，自己成了不完美的存在。和梵天所追求的完美一切冲突了，于是梵天又找湿婆，要求让他和女神合二为一。
湿婆快气死了，他知道合二为一的下场是毁灭，他不愿意这么做。
每次当他毁灭的时候，就会有新的东西诞生，他们知道毁灭的后果，但是阻止不了，就像那种一直由相对靠近到绝对靠近的某种趋势。
就这样，他们三个外面是大圆，里面的故事是小圆，不断的循环，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接下一个时代，在无数次重启之后，走向毁灭，创造跟毁灭本来就是一体的。”
小姑娘连珠炮的说完。
“我，”叶秋犹豫了好一会儿，“我能说我没听太懂吗？”
“所以我很喜欢环形结构，根据你对不同事所做出的不同反应，可以产生不同的分支，不同的分支延续下去，可能会形成各种多种多样的时空，也就是说，选择很重要，一连串的事件发生过去，你最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一个相似的起点，只不过相似的起点比你之前的起点要高而已。”
“你是在暗示我，”青年艰难的开口，“我那天要是不出来买包子，咱俩就碰不上了？”
“有这个可能。”少女严肃道，“当然这个前提是我还没有遇见你哥的情况，假设某个平行时空的我没有遇到出来买包子的你，我也没有遇到坐在网吧里的叶哥，那咱俩基本上就没有缘分了。我们也不会站在这里。”
“缘分？”
“缘分。”男人闭目思考了一会儿，他刚才觉得太阳光照射在地面上的光线太过于刺眼了。
“这样啊，我承认这世界上会有玄妙的东西存在，”青年用一种平和而稳定的声音说，“缘分不缘分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如果我们之间真没有缘分，就由我来创造它吧，你不需要动。”
“因为你很懒的不是吗？”
“没错，我的确很懒。”
沈溪溪歪歪头，感觉把叶秋扯进来挺不好意思的，但是她有她的打算，寺庙里，僧人唱诵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有清晰的木鱼声从台阶上面传来。
“嗒嗒嗒。”
树立在大殿前面的香火炉里的香火快要燃尽，有只暗红的小点静静的趴在上面。
“我很喜欢香的，根据不同材质做出来的香，会有各种各样的香味。”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鼻腔中充盈着的味道。
“最出名的应该是龙涎香了吧？”
“是啊……”
“这个里面供奉的是什么菩萨？”
“地藏王菩萨。”
把所有的偏殿都转完了一圈，两个人结伴走出了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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