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康熙第二次废了太子。

  朝堂之上风雨欲来,各路王爷贝勒阿哥们,蠢蠢欲动,朝廷不能没有储君,呼吁立储的呼声渐起,以八贝勒的呼声最高。

  胤禛依然没有动作,只静观其变,主子不急,戴铎先急了。

  天气寒冷,胤禛从圆明园搬回了雍王府,苏培下值后也能回自己的院子歇息。

  这天他回去之后,刚要准备洗漱,戴铎就来了。

  苏培见他袖着手缩着脖子进屋,掏出一坛酒,脸上堆满笑,对他扬扬手:“这是我藏了许久的茅台,这个鬼天气,吃一杯好暖暖身子。你可有下酒的菜?”

  好家伙,铁公鸡拔了一半毛,只带酒不带下酒菜。

  不过,看来,戴铎还真是个合格的师爷,这么晚了还来找他。

  苏培重新坐了回去,不紧不慢说道:“明天还要当差呢,我不吃酒,晚上也不吃东西,要是以后变得跟你一样大腹便便,实在是有碍观瞻。”

  戴铎低头看着自己如怀胎三月的肚子,撇了一样苏培依旧标准的身形,用力拍开酒封,骂道:“你不喝拉倒,这么贵的酒,我还舍不得分给你呢。你不给我菜,杯子总得给我一个吧,你就这么待客的?”

  “哪有客三天两头不请自来的?”苏培不客气还了回去,随手递给了他一个茶碗,“就用这个喝。”

  戴铎不悦瞪了过去,见苏培给他去拿了一些炒花生出来,顿时又乐了:“哎哟长生果,这个香,还是你会享受啊,连长生果你都能随手拿一堆出来,爷待你还真好。”

  这个时代的花生金贵,再金贵,也少不了苏培的,他懒得理会戴铎,剥了花生吃起来。

  戴铎自己倒了一碗酒,先小小抿了一口,惬意地闭上了眼睛直叹息:“好酒,好酒!”                        

                            

  赞叹完酒,剥开炒花生吃了,又赞美花生:“香,真香!”

  苏培斜乜着他,也不搭话,由着他装神弄鬼。

  喝了几口酒,吃了一堆花生,戴铎赞了无数次,累积了无数废话,总算状若无意说到了正事:“如今朝堂之上,真是,唉,水深得很,我竟然一点都看不懂了,你说皇上,究竟是什么心思?”

  苏培白了戴铎一眼,“皇上的心思也是我能猜的?乱自揣摩圣意,”他手虚虚朝戴铎头上砍去:“实在该死!”

  戴铎头往后仰,黑着脸骂:“你少他娘的胡说八道,再这般下去,说不定你我还真得死。你瞧着直郡王,十三爷,祖上杀兄弟儿子的多了。”

  胤禛的祖上如何,这些话戴铎对他说,也是对他人品的认可,知道他不会告状,不然戴铎死定了。

  戴铎能说,苏培却不能跟着他说,只吃了几颗花生就默默喝起了茶。

  花生油多,京城冬天干燥,吃多了会长胖又会上火,他不想自己变成油腻大叔,平时很注意节制。

  戴铎说了一阵,见苏培还是不紧不慢喝着自己的茶,也不接话,干脆直接地问道:“你可有什么高见?”

  苏培闲闲说道:“我又不上朝,能有什么高见?”

  “呸。”戴铎骂了句,凑过来低声说道:“如今八贝勒爷,可是风光得意得紧啊。”

  苏培抬眉,笑了笑问道:“怎么,你羡慕?下辈子你投胎睁大眼睛,投胎到娘娘的肚皮里去呗。”

  戴铎倒没生气,无比惆怅地说道:“我倒想啊,不过那也是下辈子的事情了。老苏.....”

  苏培这下积极了,马上打断了他:“小苏,苏哥,苏爷都成,别老苏老苏的,我可比你小,看上去比你年轻二十岁,你可别把我叫老了。”                        

                            

  戴铎快被苏培气笑了,虚指着他,手指点了半晌,又无力垂下,郁闷地道:“好你个…..,算了,看在你这张脸还勉强能看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不过,你别再装傻左顾言他,现在朝政局势这样,爷还是没什么动静,你就不着急,不劝劝,总要有所反应啊。”

  “什么反应?”苏培反问,放下茶碗,笑着说道:“我笨得很,只管着伺候好爷,你是谋士,是师爷,这些是你的事情,怎么倒怪罪到我的头上来了?”

  戴铎被噎住,“你!”硬生生吞下闷气,拉下身段,低声下气说道:“我也不是没了法子,就来找你想想办法,你也别跟我绕弯子,你聪明得很,爷也愿意听你的主意。”

  苏培被夸聪明,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郁闷不已。

  真正的聪明,是大智若愚,要是人人都看得出你聪明,这算哪门子的聪明。

  时辰不早了,戴铎这个人跟狗皮膏药一样,韧性十足,要是他继续绕圈子,今晚他就甭想睡了。

  想了想,苏培说道:“爷心中自有打算,你就别急了。面对着一潭泥沼,你要爷迫不及待跳下去,滚得一身烂泥?”

  戴铎一怔,片刻后把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你说得对,是我愚钝,总爱去瞎凑热闹。”

  顺手把炕桌上的炒花生全部扫起来放进兜里,拿着没喝完的酒坛,站起身无比爽利地说道:“我走啦。”

  苏培笑骂道:“真是小气,吃了还要带走,快滚!”

  戴铎也不在意,袖着手摇摇晃晃走了出去。他一走,苏培却没了随意。

  胤禛这段日子,虽然看上去还是照旧那般如闲云野鹤一样,万事不管,却并不如他表现的那样不急。                        

                            

  苏培虽不用伺候他入厕,却知道他已经便秘了好几天。

  对于平时很规律的他来说,肯定是暗自着急上火,内分泌失调了。

  外表看上去再镇定,身体反应却不会说谎。

  苏培若不是因为提早知道结局,身为局中人,肯定也会着急。

  八贝勒一众人,声势实在是太浩大了。

  各路重臣支持他,尤其是像李光地这样的大臣,也直言不讳认为他堪当储君。

  占着知道结局的优势,苏培更能做个旁观者,冷静分析,比如康熙此时的心情。

  才弄掉一个想抢大位的,其他的秃鹫马上就扑了上来,简直有完没完。

  康熙肯定不想立储,至少在这个时候不想立储。康熙算是明君,可他也是人。

  以前他听他妈说,单位的一把手退休后,总是经常会散步到单位附近,在那里悠转。

  大权在握久了,一旦放下,心里要出问题的。

  苏培还记得,康熙好像做了六十多年皇帝,现在离他驾崩还早呢。

  可是,他都能来到这个世上,要是历史有变呢?康熙真被朝臣们逼得立储,他已经两废太子,总不能再废第三次。

  若是胤禛真没有动作,被八贝勒登了大位,胤禛还能悠闲度日吗?他这个大总管,还能安稳无忧?

  最后苏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时候,躺在暖炕上,衣服也没有脱,就睡了过去。

  幸好屋里炕烧得热,他没有被冻感冒,早上起来,身体骨骼咔嚓咔嚓作响,他赶紧活动了一下,哀怨嗟叹。

  他老了啊,就一晚没睡好,身体就抗议了。

  胤禛比他大两岁,平时操心的事情太多,也一样老了。                        

                            

  苏培心想,等天气转暖,胤禛若是还会去圆明园,他绝不能再亲自去种地了,锻炼是一回事,腰肌劳损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培希望胤禛能多活几年,不要过劳死,不如趁着这几年,蛰伏着养精蓄锐。

  洗漱完去上值,胤禛吃过早饭之后就去了书房,苏培见戴铎来了,顿了下没说什么,让他进了屋。

  没过多久,戴铎就灰溜溜出来了,苏培看了眼他身上沾上的茶水,淡然移开了目光。

  戴铎叹了口气,朝他抱了抱拳,一言不发离开了。

  苏培心中暗自冷笑,昨晚还以为戴铎想通了呢,没想到他一觉睡醒,还是不死心,该!

  过了一会,苏培听到胤禛在屋里唤他,忙振奋起精神走了进屋。

  胤禛坐在椅子里,书摊开在面前,旁边摆着纸,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有动。

  苏培请完安,好一阵后听到胤禛说:“起吧,你坐。”

  苏培暗自惊了下,胤禛叫他坐,表示着有重要的话要说了。

  脑子飞快调动到最高级别的防范等级,谢恩后,依言坐在了胤禛的下首,听他说道:“先前戴铎来,说了眼前的朝政局势,建议我也要有所行动,不然以后会被牵着鼻子走。你认为呢?”

  胤禛问话,苏培当然不能对戴铎那样敷衍。胤禛脑子也比他聪明,现在他会迷茫,只是因为身在其中,一时没看清罢了。

  在这种大事上,苏培不敢说什么大话空话,他昨晚也没有想通,只能硬着头皮,照着历史走向,斟酌着说道:“爷,奴才愚笨,皇上,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何况皇上是难得的睿智明君,心里早有主意,奴才以为,爷现在就很好。”                        

                            

  胤禛猛地抬眼朝他看了来,眼神凌厉如刀,刀刀刷刷往苏培身上招呼。

  苏培心里一阵发抖,哆嗦了下,要不是坐着,估计就跪了。

  胤禛的眼神,实在是太有杀伤力,这种涉及到天下江山的大事,他要是说错了,他的总管位置,是不是要换人了?

  就说这种涉及到天下社稷的朝政大事,哪是他一个太监能参与的,九千岁也不是人人能做,九千岁连九十岁都没有活到,还死得很惨。

  他积攒了那么多银子,难道只能便宜二贵与徐阿水这些不太靠谱的孙子了吗?

  好悲伤啊!

  苏培转瞬间想了很多,甚至连给自己的墓志铭都想好了。

  “禁止坟前蹦迪,不定期会出来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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