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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平事


承徽只回头瞥了一眼站在萧韵瑱身侧的禁军右副统领陆铖,陆铖抱拳,朝门外走去。众人这才惊觉,乾泰殿里外围了接近三百的禁军,此时从暗处走出,挤满了青石砖路。承徽并未回头去看那些禁军,也未回头去看席上的人,脚下踩着的如意云纹在此刻,对她似乎有莫大的吸引力。

        等到叛军冲进正阳门时,席上大半的人都坐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踮起脚去看殿外的情景,心急一些的,甚至不顾礼袍,爬上了御宴的矮桌。萧韵瑱失笑,心下松快了些,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些,看着眼前悠悠走着的皇姐,只觉得这个护着他的阿姐,还是孩子一样的心性。又想到前几日,承徽说起裴徐二人的谋逆之事,只觉得这些扰了阿姊生辰的小人实在是可恶,又想起裴家二房的裴景焀,面上的笑意渐渐沉了下来。

        殿外的刀斧声渐熄,陆铖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走到殿中,跪在台下,向上回禀:“回陛下回公主,左右宫门逆贼皆已除,禁军已重新接掌宫门,骁骑营已收服徐氏麾下属兵三万人,臣斩杀贼首徐跃呈上首级,待陛下和长公主指令。”

        “嗯,很好。”萧韵瑱瞧了瞧承徽,并未有开口之意,遂点头赞许了这位禁军统领。

        陆铖得言,挥手命身后的几位禁军上前,朝着席上左右几人走去。未等走到前列,却听到席间有人惊呼,苏月抬头去看时,裴尚志不知何时抽出近身禁军的刀,已向阶上的公主刺去。等陆铖拔刀上前时,蔡尚志已越过尚书令,朝着承徽去了,嘴中还不忘咒骂:“妖女,去死吧。”

        承徽回头去看时,右相姚子骞第一个冲出席位,因是宫宴,群众入宫前已交出身上所有的配剑利器,蔡尚志也是突然发难,离的最近的尚书令韩琦未有所反应人便已经越过他了。姚子骞出身武官家族,父亲也曾是官拜从五品的将领,故少年时,姚右相也习过几日武,离得近,反应也快,但苦于无利剑在手,情急之下端着桌上的盛着汤品的银器就朝蔡尚志冲过去了。

        “噹。”银器就着热汤砸了蔡尚志满头,毕竟是文臣,蔡尚志当时便跌倒在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被偌大的力气砸到,蔡尚志竟还能挣扎着爬起,去够掉在一旁的佩刀,挣扎着妄图想向承徽刺去。但到底是文臣,年岁较大,又受一重击,还未等完全站起,就已被陆铖按下。

        姚子骞年近七十,虽少年时习武,但毕竟年老,几番折腾下来已是力竭,气喘吁吁的抚膝站在长公主阶下,看着蔡尚志挣扎斥骂的样子,双目赤红,瞪着这个忤逆作乱的小人。等到禁军上前禁锢住蔡尚志的双手,堵上了口舌,姚子骞又想到蔡尚志平时装着儒雅寡欲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抬脚就向他踹去,一连数脚,口中还念念有词的骂道:“小人,逆贼,犯上作乱,不要脸……”连萧韵瑱都看不下去了,转头示意站在身侧的宦官。

        “姚相姚相,息怒息怒。”双喜伸手去扶踩了十几脚,已站得不太稳当的姚子骞。姚相偏头去看双喜,又回首向上座的萧韵瑱拱手:“臣御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萧韵瑱摆摆手,并不大理会这位老臣。姚子骞历经四朝,又有济世之才,素日里却迂腐了些,萧韵瑱不大喜欢听他唠叨,今日面对逆臣,这位右相却能抛□□面,去救皇姐,丢下规矩泄私愤的样子看着也颇有趣味。略定了定神,又去看皇姐:“阿姊,你处置吗?”

        “陛下已亲政,陛下处置吧。”承徽转身福下去。

        “今日阿姊生辰,倒叫这些人搅合了。”略顿了顿,转向臣工,“凡参涉蔡徐二人逆事者,皆压入廷尉司,大理寺主理调查案情,十日之内交代清楚案情脉络,呈上一份奏报来。”

        “阿姊也累了,苏月,扶公主回去休息吧。”

        “谢陛下。”承徽行完礼,扶着苏月的手慢慢走到后殿。

        宴只一半,就闻有人谋逆,后殿的妃嫔女眷都吓得不轻,承徽开口略安慰了几句,便示意兰嫔和舒嫔安抚妃嫔,带着苏月往回走了。未到宫门处,就听到兰嫔在身后唤她,便停下步子,回头去看。未到宵禁,却已是初冬,天色也已暗下来了,螽斯门左右都点上了灯,兰嫔苏氏抱着刚出生不久的皇长女映在橙黄色的灯光里,承徽心里看着也暖暖的。

        兰嫔走到面前,承徽才察觉苏氏的脸色不大好,又见其衣衫并不算厚实,忍不住开口:“虽未宵禁,但天已黑了,又是深秋,你刚生产不久,很该多穿些衣衫,我听宫里的嬷嬷说,女人家的月子若是没好好照顾身子,怕是会落下病根。”越过螽斯门去,一阵秋风应语而来,吹起几人的衣衫,承徽的酒气也散尽了。

        “前些日子,我吩咐司饰局给你做了件大氅,苏月拿过来给我看了,赤狐皮的,我觉着还不错,怎么,没送给你去吗?”

        “已送来景宜宫了,妾看了,觉得奢华贵重了些,便没穿。”兰嫔本想开口问公主是否受惊,承徽的话却一句句的扔过来,一时插不上嘴,只能顺着话头说下去。

        “今日是大宴,你穿那个不是刚好吗?便是不想华贵,路上穿着挡风也是好的。”

        “今日是公主生辰,妾穿那个,岂不僭越。”

        承徽闻言失笑,也知她素日就是这样的心性,也不好太过勉强,无奈的笑笑,“你呀。”

        “妾来,一是想陪公主走走,二是听前头有逆事,吓得很,公主受惊了吗,贼人可冲撞了您。”兰嫔陪着承徽略走了走,宫禁之中的泰半人都堆在乾泰殿处置乱局,一时宫墙内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的突兀。

        “我还好,有禁军呢。说冲撞,生辰日难免会不开心,别的也没什么。”承徽想到刚刚后殿诸人的脸色,“你呢,还有明柔吓着了吧。”

        “妾还好,有殿下在,妾什么都不怕,明柔还小,闹起来的时候睡的正香,如今倒是睁开眼睛了。”

        明黄的襁褓里,出生不过月余的明柔公主含着手指,睁着眼睛看承徽额前的金凤。承徽心下又是一软,伸手去摸小姑娘白玉似的脸蛋。

        兰嫔瞧她有兴趣,抱着明柔又凑近些,承徽只逗了逗孩子,便收回了手:“我身上有酒气,别熏着她。”

        兰嫔转头将襁褓交给跟在身后的乳母,又递给贴身婢子一个眼神,自个往承徽的身边进了一步,低低的开口:“妾听说,贼首是裴徐二人,殿下,是妾想的那个裴家吗?”

        承徽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微微阖了阖眼睛,并未开口回她的话。

        又是一阵风气,吹动了婉星手上的宫灯,垂下来的宫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裹着幽微的晚桂香气,在红墙之中,飘飘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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