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赴南城中饿殍满地
赴南城位置偏僻，四面环山，山中云雾弥漫，日光被阴云遮住，显得更是沉闷，像是一座被困在山中的城。
城外的小村庄也沉寂不已，虽手里在做着事，可那脸色实在是太过难看，一个两个穿着朴素，面黄肌瘦，好似饿了很些天，就连院子里的公鸡也毫无生气。
见状，易淮洺皱起了眉，他身上的银两这三日赶路已花完了，也不曾带吃食，只得无奈叹气：“这是出了什么事，这些村民怎么像是饿了许久的。”
严如许也叹道：“师兄，要不我去问问他们吧？”
易淮洺点头，严如许便小跑着去其中一家问起了事，那户人家见他前来，脸色更是不好，立马停下手里的活，把簸箕里的东西塞进了屋，好像是怕他抢他们的东西。
那边的宗霁与易淮洺等了半刻钟，才等到严如许出来，向来没有忧虑的脸上，泛起了愁苦：“师兄，这里的村民近两年的收成不太好，家家户户都拮据得很，每年还要给赴南城上供米粮，听说有好些村民供不上米粮，活活饿死在了外面。”
“什么？”易淮洺眉头拧得很紧，“怎会如此？可打听到是何缘故导致收成不好的？”
严如许道：“干旱。”
宗霁与易淮洺具是震惊，岭南地区向来多雨，而且这天也是阴气沉沉的，一看就是要下雨了，怎会是因为干旱。
严如许继续道：“听村民说，赴南城地界近两年都是这个天气，不下雨，也不见太阳，若只是不下雨还好，他们可以去外面的山头引水过来，可太阳也进不来，庄稼根本没法长起来，这才导致饿死了好些人，听说城内饥苦的人也不是少数。本来赴南城地势就偏僻，还靠近北边，纵使是有人有心接济，他们也不愿过来。”
易淮洺眸光流转：“先进城看看情况，若是邪祟作怪，还好处理，若是天灾……”
二人明了，天灾，谁也无力改变。
三人沉默着向赴南城走去，官道上，时不时能见着趴在地上找野草的人，还有争抢着半块生硬的饼的，还有臭味熏天的尸体……众生百态，苦不堪言。
宗霁留意了一下，那些尸体的鬼魂不见了，尽管是才死一两天的尸体，赴南城究竟进了什么东西。
赴南城门处，大群流民挤在门口，守着城门的官兵极力阻拦。
“滚出去，城内也是一个情况，你们再进来饿死了，谁去管你们的尸体！”
“赶紧滚！供不上米粮，还想进城捣乱！城主分给你们的地都白给了！”
“让我们进去吧……城外夜里闹鬼啊！一路上全是些饿死鬼，那些饿死鬼找上我们，我们也给不了他们什么东西啊！”
“求求大哥让我们进去吧，外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要饿死了！”
“滚滚滚，再不滚，老子的棍子就不认人了！”
两方僵持不下，那守城门的官嘴里虽说要用棍子打人，可最终还是没打下去，他甩掉棍子，吼道：“城内也是大批饿死的人，你们再进来，也是这种结果，打理赴南城的官兵没吃的，也没力气去处理尸体，堆积越多，就不止有饿死鬼了，说不定还有吃死人肉的恶鬼！你们走吧，别想着进去了！”
其余人连连叫苦：“我们可怎么办啊！”
“别的地方听我们是赴南城的人，也不敢让我们进城，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有一老者遥遥望天：“难道六百年前的天灾要蔓延到赴南城了吗？”
“老不死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天灾？”
“六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老者瘦骨嶙峋，他跪倒在地，扑倒一拜：“国破山河不再，大良国民魂魄永无见天之日！”
旁边人指责他，唾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大良国，那破国六百年前就消失了，现在岭南地界没有国度！闭上你的嘴！”
老者再是一拜：“天灭大良国！是天灾！天灾！天灾又降临到赴南城了，谁都躲不过的，谁都躲不过啊！逃不掉的，越逃死的越快啊！天要亡我等苦命人呐！”
老者在地上啜泣，周围人齐齐退了好几步，嘴里打着哆嗦，老者哭着哭着呕出了一滩血，随后重重倒在地上，没了一点气息。
四周的人捂着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那老者眼珠子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鬼啊！鬼来了！快逃啊！”大众人屁滚尿流地大喊着。
“让我进城！让我进城！”
“我要进城！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后方的三人皆一惊，易淮洺与宗霁相视一眼，宗霁沉声道：“这是刻意制造的恐慌，城内的东西想把人全引进去。”
易淮洺微怔：“霁月道长看出什么了？”
宗霁看向老者的尸体，道：“死后的鬼魂不干净，我在赶来雍都的路上遇到过这种鬼魂，他们是受了蛊惑。”
易淮洺立刻想到了一种厉鬼：“狐鬼。”
“没错，”宗霁道，“上次易道长没有上山顶，在那座山顶里有一座庙，叫无忧殿，供奉的就是狐鬼，一般的狐鬼行鬼道却不吃人鬼魂，但是无忧殿的那只不一样，它吃了百来只鬼魂。”
易淮洺一惊：“无忧殿，这是何仙，为何不是狐仙殿？”
宗霁摇头：“具体情况我也未知。”
易淮洺喃喃道：“若是赴南城的厉鬼是狐鬼，那又为何会导致城内庄稼收成不好？”他顿了片刻，“罢了罢了，还是进城瞧瞧吧。”
三人走向城门，流民见到三人，停住了叫喊，这三人身着不俗，尤其是那位湛蓝衣袍的人，身上配着剑，一看就是修行之人，说不定就是城主请来的道士。
守城门的官见到他们，大喊着：“道长来了，城主请的道长来了，快让道长进去！”
一时间，城门处的所有人让出来一条路。
宗霁却皱紧了眉头，他顿住脚步，偏头看向易淮洺，忽然间，他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不对，赴南城这边状况如此急迫，但是这一路上，易淮洺却不紧不慢，他是不知道这边的情况，还是城主真的没透露半点信息？
城里很可能还有狐鬼，那么城主是在未被狐鬼蛊惑后请易淮洺来的，还是已被蛊惑后请的？若是蛊惑后，那岂不是把易淮洺直接送上门？
易淮洺修行上乘，而华邙城那边大批道士也被吞了鬼魂，这很难不让他想到，赴南城内的厉鬼也是想吞下易淮洺的修为和魂魄。
想及此，宗霁冷声道：“易道长留步，这赴南城怕是不简单。”
易淮洺摇头：“贫道知晓霁月道长在想什么，不过就算是龙潭虎穴，贫道也定要进去的。”
严如许急忙道：“师兄去，那我也得去。”
易淮洺莞尔一笑。
宗霁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叹了口气，随着易淮洺进了赴南城。
他倒是不怕城里有什么棘手的厉鬼，他是怕必要时得亮出勾魂链，若到时候易淮洺发觉了什么，定要刨根问底，到时候该如何解释。
再者，以易淮洺的修为，可不是普通厉鬼能轻易拿住的。
愁的很，一进赴南城，城里的百姓一个两个也是愁的很。
如守门人所言，城内也可看见一些腐臭的尸体。
那些尸体没人敢碰，城中的饿狗倒是不嫌弃，几只饿狗撕扯着一具尸体，血沫横飞，没多久便看见了血肉之下的白骨。
这种地方，出现这种事，竟然连消息都传不出去，若是传出去，只怕也无人会前来处理，他们只会被活活熬死在此处。
城中萧条景象没比城外好，宗霁心里不免又有另一想法——说不定赴南城城主就是怕把真实情况告诉易淮洺，易淮洺便会拒绝前来此处。
赴南城本就接近六百年前一朝就被灭国的大良国，一旦出事，是个人都会认为是天灾，若是管了，天神震怒，灾祸便会蔓延到自己身上。
世人跪拜天神，却又畏惧天神降临天灾。
世人畏惧厉鬼，却又会因心中执念而化为厉鬼。
天神从来就没有鬼怪更具体，更甚至有人言，世上没有天神，只有鬼神，但是他们偏偏又执拗得很，非要敬天神，斥鬼神。
哪里来那么多天神和鬼神，无非就是他们心中的一份妄念、一份让自己心安理得变得利己的理由罢了。
城内境况惨不忍睹，大街上除了尸体和一些即将饿死的百姓，再无其他人影，估计都窝在家中等死了，本就贫瘠的赴南城，经这一遭，更是千疮百孔。
宗霁没心情观看这些景色，他一直留意着城内的戾气，这里果然有厉鬼扰乱，那些尸体上的鬼魂，也全都消失了。
三人缓步而行，沿着大道走向城主府邸。
越是靠近，易淮洺背上的恶煞剑越是躁动，宗霁都忍不住看了一眼，恶煞剑竟然是通灵的灵剑。
若是他以生前蛟龙身躯出现在恶煞剑附近，说不定也会被恶煞剑探查到。
幸好眼下恶煞剑对他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易淮洺蹙着眉，低声道：“赴南城城主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意料之中，倒是严如许惊道：“师兄，那我们还去见他吗？”
宗霁忽然道：“他死了，可它还在等着。”
这话听的严如许摸不着头脑。
易淮洺却明了：“虽城主极大可能已不在人世，可城中的厉鬼还未解决，城主府邸传出的戾气不逊于城中其他地方，府邸中仍有蹊跷。”
严如许悻悻点头。
城主府邸，戾气冲天，毫无生气。
连个守门的下人都没有，易淮洺拂尘一扬，作势要自行推开门。
宗霁顿足，沉声道：“易道长等一下。”
易淮洺即刻收手，转身问道：“霁月道长看出什么了？”
宗霁拧着眉：“府中没有活人，不止如此，里面的鬼魂也全都消失了，且当心点。”
易淮洺怔住，他轻微叹了口气：“若是能早些来……”
这些人或许就不用死了，易淮洺忽地觉得喘不过气，背上的恶煞剑也在为之悲恸。
严如许轻声喃喃道：“师兄，这不是你的错。”
易淮洺凝眉不语，他拔出恶煞剑，往大门上一插，直接破门而入。
眼前的场景，令三人大惊。
这哪里是一座府邸，分明是一座庙。
又是无忧殿，地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与华邙城那座山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赴南城城主的尸体盘腿坐在中央，城主四十有余，足见衰老的痕迹，死之前也受了饥饿的折磨，脸颊消瘦，身形萎缩。
所有的尸体都匍匐跪拜着城主，然而三人都知道，他们拜的并非是城主。
忽然城主睁开了双眼，三人各退一步，那双眼睛里，竟然有两只猩红的虫子在窜动，随后口鼻耳钻出虫子。
见状，宗霁喃喃道：“不会是阿茂来过这里了吧？”他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不对，这不是他的作风。”
易淮洺戒备道：“虫蛊之术，这是血蛊，这种以人体饲养蛊虫的蛊术早已失传，怎会出现在赴南城？”
一旦中了这种血蛊，身体会被蛊虫一日复一日地吞噬精血，直至油尽灯枯，人死之后，血蛊仍会住在尸体内，使其化为凶尸。
宗霁悄然抽出弯钩，道：“恐怕不止有血蛊。”
易淮洺点头：“从城门外那具老者尸体出现开始，我们便已经被这里的结界围住了。”
宗霁道：“保不齐这座城里的人，全都被下了血蛊，只是不知有多少人死……”
话音未落，城主的尸体忽然一动，他眼珠子里的虫子钻了出来，只剩下发白的瞳孔，随即他面目狰狞伸出利爪打向三人，易淮洺一手抓住严如许，一手执剑挡下这一击。
宗霁则用弯钩配合易淮洺，勾住了城主的腰腹，直接划破了他的腹部，霎时腐烂臭味扑鼻而来，这尸体，死了有段期间了。
宗霁捂住口鼻，啐道：“真他妈臭。”
皮肉之下不见狐鬼，也不见尸体惨叫声，只是腹部被划破，身体里面的蛊虫无处躲藏，全都钻了出来。
宗霁当即龇牙咧嘴，跳上房梁臭骂道：“好恶心，易道长赶紧处理一下！”
他没等来易道长的帮衬，倒是等来了易道长轻飘飘一句：“怕是无力帮助霁月道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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