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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白衣黄伞小秋残魂


宗霁震愕片刻,重复道:“墨?哥哥?你们是?”

        这么明显了,再猜不出来,宗霁都想撞门了。

        “墨似漆。”墨似漆如是道,“他是白如昼,叫他阿茂就好。”

        简单明了。

        宗霁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幸会幸会……哈哈哈……幸会……”

        然而阿茂的哭声没止住:“宗哥哥好凶啊,阿茂第一次和你见面,被你凶怕了,不和你玩了!。”

        阿茂扑倒在墨似漆怀中,正好将后背那撮小辫子露了出来,他本以为阿茂是短发,没想到后面还有个长辫子,那辫子的末端还系着三个银铃铛,系铃铛的紫色线头与辫子融为一体,一看又有银发,又有紫发,好不奇妙。

        宗霁:“……”

        庙宇中,只剩下阿茂的哭声。

        墨似漆也不哄,宗霁一时也不该说些什么好,便问起了猫蛊与狞鬼的事:“墨……墨……什么使来着,啊,那个,华邙城内那些断头的猫蛊和狞鬼是你们二位缉拿的?”

        墨似漆:“嗯。”

        太尴尬了,宗霁都不知怎么问了。

        墨似漆忽然道:“杨树上的小儿是阿茂弄哭的,我已经把他扣在勾魂链上了。”

        宗霁:“……”

        难怪他用勾魂链都镇不住那啼哭的小儿,原来是阿茂动了手脚。

        “那白骨女鬼我也收了。”墨似漆又道。

        宗霁:“……”

        就像是在报告任务进度,宗霁差点以为他是墨似漆的上级,墨似漆的语气也太正经了。

        “山里已经没有什么厉鬼了。”墨似漆道。

        一通话下来,宗霁更是尴尬:“要不?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再说?这里的腐臭味太重了。”

        墨似漆摇头:“我与阿茂还有事,先告辞了。”

        宗霁:“……啊我……不是,什么,这什么啊?来无影去无踪的,我还没问完话呢!”

        他还想问问墨似漆有没有看见碰上易淮洺和严如许,不过山中没了厉鬼,他们应该能安然无恙出去,眼下他们或许已在处理陈府的事。

        宗霁只好先回城里看看情况,他快速下山,沿着血路一直走,血路道士的尸体身上已经没了灵流,应该是黑狐鬼被收了的缘故。

        一路上,没见着死白鸡的身影,大概是真嫌泥泞太多,先离开了这里。

        宗霁低声喃喃道:“什么破毛病,怪得很。”

        俗话说,雨过天晴,这山里的厉鬼被收完,月色应该照得进来了,不料天色忽然变换,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要下雨了!

        这可不好,得赶紧离开这里。

        他不喜欢淋雨。

        宗霁在尸体上跑了起来,不多时,穿过了血路,映入眼帘的是点着白灯笼的无人深巷。

        出来了,雨也滴了下来。

        这无人深巷没个屋檐躲雨,他只能低头用手抱着头跑,还没跑几步,深巷的另一头,白袍男子滴水未沾,姜黄纸伞掩住了他的面容,伞柄之下,红穗子摇摇晃晃,像是在打招呼。

        宗霁放下手,那姜黄纸伞也靠了过来。

        他心弦一紧,没有抬头看应戌的脸,而是出神地看着那只握在伞柄上的手,白得能清晰看见五指间的青筋。

        喉间的那句谢谢始终无法道出口,他总觉得,若是说了,死白鸡会把伞扔掉。

        为了避免死白鸡发病,他选择沉默。

        然而应戌却先开了口:“不说点什么?”

        宗霁垂着头,沉声道:“说什么?”

        应戌笑了笑:“不说声谢谢?我可是在这地方等了霁月道长好些时间。”

        宗霁:“……”

        默了半晌,应戌瞥向宗霁的腰,眯起眼睛:“山上的厉鬼就只是这只黑狐?”

        宗霁点头:“我也觉得奇怪,那群道士的魂魄并未在它腹中,它身体里只有那些运镖人的魂魄,狐鬼生性清高,行鬼道却从不吃鬼,而山里那只黑狐却一口气吞了数百人的鬼魂,到现在还未完全消化,难不成那些道士的魂魄它早就吃干净消化完了?”

        应戌蹙眉:“这事不急,待你回冥界后,去孽镜台瞧瞧就知道了。”

        宗霁“嗯”一声,问道:“你当真只是在路边擦鞋?其他什么也没干?”

        应戌挑眉,他微微低头,附在宗霁的耳旁,柔声道:“霁月道长这么好奇我做了什么?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宗霁扭过头,与应戌保持一点距离,但也只是一点,比起被死白鸡调戏,还是更不想出去淋雨。

        他不落下风道:“喜欢,那你可以说了吗?”

        应戌顿下身子,宗霁疑惑不已,转过头看了一眼,死白鸡正用很是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他被盯得如芒刺背,而且死白鸡的手明显在用力,指尖都泛白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态度惹到了死白鸡,因为那只手握着的伞微微颤抖。

        须臾应戌淡淡一笑:“若我说,真的只是擦鞋,你会信吗?”

        宗霁很是怀疑的看着他:“不信。”

        应戌噗嗤笑出声:“好吧,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宗霁无语良久,“伞又是从哪里来的?”

        应戌戏谑道:“哦,伞啊,方才擦鞋的时候,看到天边有黑云压过来,想来是快有雨来了,所以就先离开深山,出来买伞了。”

        宗霁瞥了他一眼:“大半夜的,哪家卖伞的还开着门,你带我去瞧瞧吧,我也想买一把。”

        应戌哈哈大笑:“不是吧,霁月道长,一定要我说实话吗?”

        宗霁冷哼一声:“那你说不说?”

        应戌憋着笑:“这伞,是我偷的,霁月道长可别去和人告状啊,我目前拿不出什么金子付账了。”

        宗霁:“……”

        往腰上一摸,金子呢?

        应戌假作不知,问道:“霁月道长找什么呢?”

        宗霁再一摸,真没了,不会是掉在山里了。

        他差点起了扭头进深山找囊袋的心思。

        应戌似笑非笑看着他:“找我给你那十两金子?”

        宗霁惊道:“不会是你动了那金子吧?”

        应戌道:“不然霁月道长以为你睡的那房子哪里来的?”

        宗霁咬牙道:“十两金子……你全给了店家?”

        应戌道:“是啊,那房子够你我住个大半月了。”

        宗霁气红了脸:“十两金子你全花在住店上,你不吃喝了吗?”

        应戌一脸骄傲道:“霁月道长别气坏了身子,店家会备上吃食的,”他说着说着又凑近宗霁,附在宗霁耳旁轻声道,“而且你现在身上脏的很,要不先去洗个澡?我给你洗,保证把你洗得干干净净的。”

        闻言宗霁脸色青红交加,他抬手,本是想给死白鸡一拳,死白鸡并未躲开,反是一副,你打吧,打了你就要负责的态度。

        他火上眉梢,一把夺过应戌手中的纸伞,独自撑着伞跑了,生怕死白鸡追上来把伞夺走。

        没了伞,水滴也靠近不了应戌,他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泛起笑意。

        宗霁跑向城南陈府,抵达正门时,方觉诡异。

        整个陈府,死气沉沉,而且有一股极为浓厚的血腥味。

        出人命了?宗霁想。

        没等他进门,陈府大门开了。

        易淮洺与严如许出了门,他们脸色不太好,随后出来的还有陈府的老爷。

        易淮洺手中恶煞剑还在发抖,他质问道:“三百年前,你们祖上究竟是为何要忽然搬迁?”

        老爷支支吾吾道:“易道长,这……哎呀!你让我怎么说啊!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你就去我们祖坟那边镇压住邪气便够了呀!更何况,那是祖上犯的错,祸不及子孙呐!”

        易淮洺温和的脸变得严厉:“祸不及子孙?你们祖上干的事,我都……都难以启齿,那个姑娘就是一个苦命人,你祖上的祖宗却活生生剥去她的皮,让她死不瞑目,你竟还好意思开口说祸不及子孙!若是心里没有鬼,为何搬了房子,还每年请那么多道士来镇邪?三百年间,这陈府来了多少道士,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老爷立马跪地,苍老的眼眶中布满泪水:“道长道长,那女鬼……”他连忙改口,“林姑娘也祸害了那么多人,您不收她,她以后害得更多啊!”

        易淮洺闻言更是气愤:“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祖上不干那种事,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冤魂。”

        老爷老泪纵横:“道长道长,算是我求您了,您就去祖坟那边压一压林姑娘的邪气,我向您保证……我保证我陈家上下日后天天为她诵经,定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道长救命呐!道长……”

        易淮洺一拂袖袍,语气犹如三尺之寒:“若是陈府上下不言出必行,林姑娘回来找你们,我定不会再来了。”

        老爷立马磕头:“是是是,我们定日日叩拜,求求道长救救我们吧!”

        易淮洺对严如许道:“随师兄去陈氏祖坟。”

        严如许沉声道:“好的师兄。”

        二人支起伞向城外走去。

        老爷送走二人,这才从地上站起来,他擦了擦眼泪,脸色缓和不少。

        严如许跟在他身后,问道:“师兄,你在那血水中看到什么了?”

        易淮洺叹道:“如许还是别听了。”

        “好吧。”严如许想起了一件事,又道,“师兄为何要骗陈老爷?那女鬼分明已经被收了呀。”

        易淮洺沉声道:“若不这样,陈府不会虔心叩拜林姑娘,即便是他们祖上犯的错,也是要还的。”

        严如许抿紧嘴唇,半晌,道:“师兄的恶煞剑好像也很生气。”

        易淮洺闷声:“嗯。”

        严如许不再多问,紧随在他师兄身侧,雨滴渐小,二人收了伞。

        易淮洺顿足,道:“霁月道长出来吧。”

        宗霁正有此意,他也收回伞,显现在二人身后:“易道长这是要去哪里?”

        易淮洺道:“陈氏祖坟。”

        宗霁道:“那我也去,易道长不介意吧?”

        易淮洺莞尔笑道:“霁月道长你本事过人,贫道求之不得。”

        宗霁总觉得易淮洺看出了什么,不过眼下还是别多说什么,他道:“易道长谬赞了,快走吧,忙活了一夜,这天都快亮了,看完陈氏祖坟,得好好睡一觉。”

        易淮洺颔首:“好。”

        三人并肩而行,行至林小秋被埋的那片坟地。

        尽管她已被收下,可这座坟墓上的戾气却未散去,墓碑恢宏气派,上明晃晃刻着:显考陈氏知岩之墓。

        易淮洺深吸一口气,林小秋与陈知岩合葬在此处,然而碑文上只字未提这个女子,见此状,恶煞剑与他同时颤抖着。

        易淮洺抽出恶煞剑,宗霁与严如许齐齐退了两步,他并拢食指与中指,在剑身上一划,血顺着剑身流在了墓碑前。血被墓碑吸引,易淮洺嘴里一开一合,不知在念叨什么。

        须臾,墓碑上出现了五字:林小秋之墓。

        那字与旁边的字平齐,易淮洺轻声道:“贫道不知如何平息林姑娘的怨气,只能为林姑娘寻到一处安身之所,愿林姑娘来世能轮回到好人家,不必再受前世苦楚。”

        恶煞剑上尚余血渍,它自己从易淮洺手中脱离,竟直直插在了坟包上,那上等石块堆砌的坟包被它一剑刺穿,三人为之一振。

        易淮洺疑惑:“恶煞?你这是作甚?”

        恶煞扭动身躯,随即狠狠一拔,竟拔出了坟包下的一缕残魂。

        易淮洺一惊:“你是……林姑娘吗?”

        残魂紧紧抱住恶煞:“我想轮回……不想……不做……不做孤魂野鬼……”

        宗霁皱起了眉,这缕残魂身上有剥皮女鬼的气息,只是她只剩下了一缕残魂,轮回也活不久,除非让残魂与女鬼融为一体,一起轮回。

        然而那女鬼害人太多,必定要在冥界受多年的重刑,不知这一缕残魂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易淮洺也意识到了这是一缕残魂,而且缺失了生魂,根本不得轮回,除非把生魂找回来,可是她的生魂被炼化为厉鬼,黑衣男子收了他,定也会想办法送去冥界,女鬼怨气太重,导致作恶太多,滥杀了冤魂,去了冥界必定受刑,两者若想融合,不知待到何年何夕。

        易淮洺安抚道:“贫道会想办法送林姑娘去轮回的。”

        宗霁一惊,暗道:“我都没法子,你如何有?”

        残魂看向易淮洺,哽咽道:“可是我……我没有生魂……无□□回……我知道的……”

        易淮洺垂下眼眸:“林姑娘若是愿意等,贫道可以将你带去郁孤山,待你的生魂受完酷刑,贫道定为你召回生魂,保你平安轮回。”

        残魂几乎是没有犹豫,它松开恶煞,撞入易淮洺的怀中,喜极而泣地道:“我等我等,多久我都等,只要别再让我在这里做孤魂野鬼……我都等的……三百年我都等过来了……多少年,已经没有关系了。”

        易淮洺粲然一笑:“好。”

        宗霁也没多说什么,恶煞方才那一剑,把所有的戾气也打散了,这里没有什么线索了。

        他本来是打算过来瞧瞧剥皮女鬼当年在这里被炼化为厉鬼,是否能看到点蛛丝马迹,然而什么也没瞧见。

        总觉得哪里不对,黑狐鬼的本事只有蛊惑人心,根本没有什么能耐炼化厉鬼,更没能耐弄出那与筑魂池极为相似的血池。

        还是回冥界的孽镜台看了再想吧。

        忙了一夜,真该休息了。

        回冥界的事,等那什么什么,小绿小紫,对对对,等小绿小紫来通知吧。

        苍世敖让他们出来办事,肯定是想让小绿小紫为他安排任务,与白如昼和墨似漆那匆忙一见,他也看出,任务没完。

        华邙城的事了结了,下一个地方又该是哪里呢?

        宗霁道:“易道长既然要收下这缕残魂,那我便不多留了,我先回去歇息了。”

        易淮洺收好残魂与恶煞,转身拱手道:“霁月道长若日后途经郁孤山,贫道定大设宴席迎你到来。”

        严如许也作了一揖。

        宗霁委婉一笑,摆摆手道:“有缘再会了!”

        话音方落,宗霁便离开了这里。

        易淮洺对着坟包叹了口气:“天也快亮了,先回陈府交代些事,再歇息一日,明日就回郁孤山,这些日子辛苦如许了。”

        严如许挠挠头,笑道:“师兄多礼了,这是师尊交待过我的,不辛苦。”

        易淮洺垂下眼眸,轻轻点头。

        还没等二人挪脚,远处又传来宗霁的声音:“差点忘了,易道长的口哨还在我这里。”

        原来是折回来还口哨的。

        易淮洺轻笑出声,连忙过去接过口哨:“辛苦霁月道长跑这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后会有期。”说完,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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