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苏格没有眼花，那人是卞宏轩没错，此番他是特意来寻米因佳的。
时隔一个多月，再见到米因佳时，卞宏轩依旧会下意识的脸红。
相较之下，米因佳就显得格外冷淡：“找我什么事？”
晃了晃神，卞宏轩这才意识到，现下已不是两个两个月前，她不会再同自己故作亲近。
摒弃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正色道：“小生此番前来，是想同米道友做个生意。”
递了个眼神，米因佳示意他继续。
卞宏轩：“不瞒米道友，我兄长前些日子被歹人所伤，以致本命剑断裂，所以……”
“所以你说的声音，就是想请佳佳帮你兄长修补本命剑？”一直守在身侧的苏格接过话。
待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她适时露出几分狐疑，“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我们佳佳一个炼器师，比她厉害的更不在少数，你为何偏偏要找上她？”
卞宏轩噎了噎，没有立刻回答，显然是有难言之隐。
苏格却是杏眸一竖，面露凶光：“你们卞家别不是还在打食铁兽的注意吧？故意找个借口将佳佳骗过去，然后得到她的血。”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卞宏轩连连摆手，余光小心关注着米因佳的反应。
犹豫半晌，他道出真相：“那些炼器师都是旁系寻来的，我信不过他们。”
“哈？不相信他们，反过来相信骗过你的我们？”
苏格歪着脑袋，一时竟分辨不出这位小少爷是真单纯，还是故意装的。
“我知道你们骗过我，但那个时候米道友是为了族人，我能理解。”卞宏轩急道，“这一次我也是为了家人才会来此，本质上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所以…米道友，你愿意帮帮我吗？”
过分殷切的视线，让米因佳愣怔片刻才开口：“为什么觉得我能修补你的兄长的剑？”
“因为曹道友，我看过他的剑。”
这回卞宏轩答得飞快。
说是一个月，但在收徒的前几天，米因佳就把剑给了曹一鸣，对方也十分满意。
后来撞见卞家大哥遇难，他就是凭借此剑救下了他。
“我知道了。”
施施然起身，一只脚在即将迈出房门时，米因佳终于给了卞宏轩答复，“我不会离开清欢宗，但你若是能把剑带来，我便可以为你兄长修补本命剑。”
玄天宗，思过崖
此处常年被冰雪覆盖，气候极其寒冷，纵使许多无惧冷热的修士来了，也很难在此待上一个月。
但陆旭白做到了，他甚至还带着重伤。
“师兄……”
隔着无形的屏障，司易一眼就看到端坐于冰雪中的陆旭白。寒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刺骨的冷意瞅着空档就往皮肉里钻。
司易上来前特意掐了个御寒诀，此时却依旧觉得冷，可他却仿若不觉，神情分毫未变。
压下心中的担忧，司易正色道明来意：“大师兄，师父差我来问，今日你可知错？”
陆旭白的回答一如既往：“不知。”
连续一个月了，司易每日都会来此问他同一个问题，得到的回答也永远都是一样。
一开始她还会觉得师兄硬气，有自己的坚持，可眼看他日渐衰败的身体，司易终于忍不住了。
“师兄，你就和师父服个软吧。你是他最看重的弟子，只要你认个错、服个软，师父肯定会放你出来。”
“我没错，为何要认错？”
“大师兄！”
司易气急，偏偏说不出话反驳。
因为在她心里，她也认为陆旭白没有错。
司易和陆旭白从小就接受一样的教导，那就是成为强者，然后去保护弱小、守护苍生。
为一己之私而伤害生灵，从来都不是一个修士该做的。
这些都曾是师长一字一句告诉他们的话，然而不知何时，他们将其牢牢记在心里，师长们却忘了。
就连所谓的修仙成就大道，也变成了世人为了利益博弈的筹码。
“司易，你的心意师兄明白，只是我自有我的坚持。”
陆旭白神色淡淡，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若是得空，你帮我去清欢宗看看阿格吧，顺便告诉她一声，剑的名字我已经取好了，就叫祝瑶。”
瑶作美玉，祝同希望。
希望他的小师妹永远像美玉一般无瑕璀璨。
然而反常的，向来对陆旭白十分听从的司易，此时却摇着头拒绝：“对不起大师兄，我做不到。”
“实不相瞒，其实早在仙盟大会回来后，师父和掌门就下令，任何人都不允许私下去见苏格。”
“此事宗门上下几乎都知道…”
除了陆旭白。
“你说什么！”
陆旭白脸色一变，不复之前的沉稳，“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格只是离开师门，为何连见面都不允许？
无声地张了张嘴，司易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说明了缘由：“因为大师兄你。”
“师父曾经推演过你和阿格的命数，算出她这一生活不过十八，而一旦她死，就会成为你修仙之路的阻碍。”
“师兄你没发现吗？阿格小时候最黏你了，可从某一天起，她突然变得和任何人都不亲近，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司易原先也不知道这些，直到一个月前陆旭白被关思过崖，玉衡才告诉一众内门弟子真相，告诫他们切不可为了陆旭白去见苏格。
思过崖上的寒风越来越猛，司易已经受不住先行离开，陆旭白还维持着之前姿势一动不动。
蓦地，他想起了早逝的妹妹。
当初也是因为他，妹妹才会惨死在歹人手里。
如今被他视作亲妹妹的苏格又是因为他，不得不离开自小长大的宗门。
卞宏轩的动作很快，得到米因佳首肯的第三天，就带着剑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他大哥，以及负责照顾他大哥的医修和下人。
本命剑，顾名思义就是和修士命运一体，轻易不能分离。
卞宏轩此番也是无奈之举。
好在大修之后，清欢宗的地方宽敞得很，多住几个人完全没问题。
让人安排好住处，苏格便不再去管，她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忙。
除去混进来的卞宏轩，有四个孩子成功通过了入门考核，涂灵一一查看了他们的根骨，将其中唯一的女孩子交给了苏格。
“我看她天赋不错，你就收她为徒，让她跟着你学剑吧。”
涂灵如是道。
“我一个开光初期的修士，你确定我能收徒？”
苏格满身地抗拒。
在修仙界，修为没有金丹都是不允许收徒的，涂灵此举纯属赶鸭子上架。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你可以先教着嘛，等到金丹了再办收徒大典也不迟。”
苏格差点被他气笑：“涂灵，你是不是生怕我闲下来？”
宗门运行步入正轨，弟子们的修行也不需要再过多费心，苏格委实过了几天快活的日子。
前两天，她还让林时叶下山给她买了不少话本回来，准备找个时间追完，结果今天涂灵就把徒弟牵到了她面前。
心中所想被说中，涂灵故意咳了两声，无赖似的把小姑娘往苏格跟前轻轻一推：“总之这孩子我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姑娘看起来约莫八九岁，身高快到苏格的胸口，长得也是白白净净，很是讨喜。
苏格心中的抵触微微退了些，她半蹲下身和她平时，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听后，“咚”得就是一跪：“弟子夏青，拜见师父。”
苏格倒是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忙把人从地上提起来：“你不用跪，我这儿不讲究这些，况且我现在也算不得你师父。”
“师父是不愿意收弟子为徒吗？”
仰着头，夏青面带恐慌地望着她，生怕她嘴里蹦出一个是来。
“那倒也不是。”
苏格实话实说，“是我现在还没有收你为徒的资格。”
“这样，你先跟我学一段时间，等日后我有资格了，你可以再考虑要不要我当你的师父，如何？”
夏青没说话，苏格权当她默认了，随手从旁边的书堆里抽出一本书：“识字吗？”
夏青认真的点头。
“那就好！”
苏格心里一乐，把书递到她手里，“这里面记录了修仙的一些基本常识，你把它看完，两天后我会来抽查，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言罢，她转身从乾坤袋里，偷偷拿出先前没看完的话本。
只是翻了几页后，她又速度将其合上，抻着上半身看向夏青，一幅女巫哄骗小姑娘的模样：“好徒弟，屋子里太闷了，随我出去看书可好？”
夏青自然没有异议。
苏格当即抱上她，御剑去了招铭山。
房间隔壁就是涂灵，万一被她发现自己没有好好教徒弟，而是在看话本，肯定又是一堆事情压下来。
相比之下，还是外面安全一点。
苏格如是想。
到了招铭山，苏格随手放了个结界帮未来徒弟抵御风霜寒雪，而后便掏出躺椅，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上去，一手翻开还没有看完的话本。
在非休息时间偷懒，果然巴适！
顿时觉得，教徒弟也不是什么累人的事了。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苏格的话本即将看到结局，一阵冷风不知从何处突然袭来。
苏格瞬间警觉起来，杏眸微凛，她一把将小徒弟护在怀里，手里的剑同时出鞘，嗓音森冷：“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回应她的，是呼啸而过的寒风。
就在苏格以为一切都是自己错觉时，几丈之外的那棵大树倏地传出一阵异动。
昨夜积在枝干上的落雪簌簌而下，跟着，一个男人缓缓步入苏格的视野。
他面上几乎看不到血色，青白相间的道袍碎得不成样，上头布满了深黑的血渍。
乍一眼，苏格几乎不敢相信，向她走来的竟然是陆旭白。
“陆旭白？
向他靠近几步，苏格连忙撑着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你…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对方似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是愣愣地盯着她。
少顷，皲裂的唇轻启：“阿格，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便直愣愣地栽进了苏格的怀中。
苏格从未想过，卞家带来的医修，有朝一日竟然会用在陆旭白身上。
更没有想过，陆旭白会受这么重的伤。
心肺重创，寒气入体，流血过多，还有郁结于心。
“若非陆道友修为强悍，只怕早就没了命。”
这是苏格从医修那儿听到的结论。
“这些丹药他可能吃？”
翻出陆旭白先前送来的瓶瓶罐罐，苏格把它们递到医修跟前，这些她一颗都没动。
医修掀开瓶子闻了闻，大喜：“能能能，这些都是顶顶好的丹药，快去给他喂下。”
苏格立刻依言照做。
许是丹药起了效果，陆旭白于第二日就醒了过来，彼时苏格正趴在床边，他只要微微偏首，就能看到她的睡颜。
其实修士到了开光，就已经不需要睡觉了，但苏格并没有改掉这个习惯，而且也没打算改。
她睡得十分安稳，宛若做了个美梦，唇边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见她如此，陆旭白也不由得跟着弯了弯嘴角。
真好，阿格还活着。
就好像他的妹妹也还活着一样。
可能是陆旭白的目光太过专注，不一会儿苏格也睡梦中清醒，她揉了揉眼睛，随即就发现已经醒来的男人。
苏格的情绪显而易见上扬了几分：“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去给你叫医修过来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不等陆旭白回应，她便起身打算直接叫医修过来。奈何刚转身，手腕就被男人握住。
“阿格，对不起。”
又一次听到这句话，苏格心中已然有了数。
随后就听陆旭白沉着声音继续道：“我已经从三师妹那儿，得知你离开宗门的真相。对不起，一切都是因为我。”
“对不起，阿格。”
一声又一声的道歉，这是作为旁观者的苏格，都能清楚感受到的真挚歉意，只可惜…
“如果她能听到这些就好了。”
手腕一寸寸地从陆旭白的掌心抽出，苏格脸上没有了笑意。
“很抱歉陆旭白，我无法对你的道歉给予回应，因为你该道歉的那个女孩子，她早就已经死了。”
有了第一句，后面的话说起来，也就没有想的那么困难。
以旁观者的角度，苏格将原主过往经历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陆旭白。
“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对不起！”
十二月，山上又飘起了碎雪。
涂灵寻到苏格时，对方正坐在招铭山的一块大石头上发呆。
他走过去，掸走了她身上一层薄薄的积雪，顺便在她身边寻了个位置坐下。
“告诉他了？”
“嗯。”
苏格低声应着。
牵扯到几个舍友，是以在决定向陆旭白坦白之前，她特意征求了涂灵和米因佳的意见。
“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你在这儿情绪低落个什么劲？”
“嗯。”
“嗯？！”
苏格微楞，听阿灵的口气，怎么感觉她好像知道了一切？
事实上，原主的事，苏格一直都没有向涂灵和米因佳吐露。
看出她的疑惑，涂灵坦白道：“你方才告诉陆旭白时，我正要去找你，所以听了几耳朵。”
在自己的地盘，苏格很少会施隔音术。
疑惑得到解答，苏格轻叹了一声：“倒也不是低落，只是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可以为了一个人，去逼死另一个人。”
“这是因为你没有按照他的逻辑想。”
涂灵道，“按照他的逻辑，他可不是为了一个人，而是为了天下苍生。苍生和个人，你说孰轻孰重？”
“也是，”苏格讽笑一声，“按照洞明的说法，陆旭白以后可是要拯救天下苍生的人，可不就是个人和苍生！”
“你能想明白就好。”
涂灵不欲再劝，正要开口让她回去，卫恒在这时寻到了两人：“师兄师姐，陆前辈他不见了！”
苏格离开房间后，特意嘱咐了卫恒，让他带医修再去给陆旭白瞧瞧，然而等两人到达房间时发现，里面哪里还有陆旭白的人影？
“怎么说？要派人去找找吗？”
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涂灵道。
“不用，他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走还是留都是他的自由，再说…”
苏格顿了顿，“说不定他就是不想见我，才偷偷溜走的呐！”
一心疼爱的小师妹，身体里却住着旁人的灵魂，是个人都会很难接受吧？
耸了耸肩，她转道去了小徒弟房间，该考查小徒弟功课了。
日子依旧平平淡淡地过，陆旭白的突然出现又消失，没有给清欢宗带来任何影响。
整日待在炼器室的米因佳，甚至都不知道他来过。
直到这天，苏格正在给徒弟挑书，当天负责看守山门的林时渊找到了过来。
“苏师姐，山门口有人想要见你，她自称是你曾经的三师姐。”
苏格闻言愣了愣，须臾间才记起三师姐是谁。
“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她。”
算算日子，苏格和司易也有大半年未曾见面，可再次看到彼此，两人只有相对无言。
俄顷，司易率先打破沉默：“阿格，师兄可曾来找你？”
苏格也不瞒她：“来了，怎么了？”
司易顿时松了口气，心中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师兄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身上的伤可还好？”
苏格：“你知道他受了伤？”
司易面色讪讪，道：“从清欢宗回去后，师兄便挨了师父两掌，之后他为了逃出思过崖，更是和门内弟子大打出手…”
顿了顿，她接着道：“如今师父正在气头上，阿格你一会儿见到师兄，千万告诉他莫要回宗门，等什么师父气消了再回来也不迟。”
“抱歉，我可能没法儿帮你传话。”苏格道，“因为他在来的第二天就走了。”
“什么？！”
司易脸色一变，在看到刚收到的宗门传信时，更是难看到至极，甚至于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匆忙御剑离开。
仿佛被司易感染，苏格心里也多了几分慌张。
陆旭白的伤她见过。
他到底做了什么，竟能让看重他的玉衡下如此狠手？
甚至还被关进了思过崖。
洞明就没拦着点吗？
快步回到住处，苏格立马掏出几枚灵石，往地上一扔。
？？？
杏眸睁得溜圆，苏格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粉末。
没、没有卦象？
以为是哪里出了错，她重新掏出灵石，这回心里想的是最后一位还没有找到的舍友，灵石在案几上转了几圈。
终于，在苏格期盼的目光中，现出卦象。
西南。
所以不是哪里出错，而是她卜不出陆旭白的命运！
没来由的，苏格萌生了去找他的想法。
和涂灵打了声招呼，她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就准备出发。
然而还没来得及下山，米因佳带着卞宏轩先找到了她。
“阿格，有件事你可能想知道。刚刚卞家收到消息，陆旭白自废修为，自逐出玄天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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