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执棋人
八月十七，石苑收到一份请帖，是江晚常去的成衣店赠的。
请帖中邀江晚到店中，挑选新来的成衣。
“如今，家里还有什么闲钱可以置办成衣？”江晚对青果儿道：“收起来吧。”
青果儿却意外地摇头，四下看无人，才神神秘秘道：“成衣店的老板娘说了，是有我们家的亲戚要见小姐您。”
江晚抬起眉梢，细想：亲戚？莫不是是师父？
再看请帖上的日期，是明日。
上次和师父分别前，他便说他准备去木兰村，帮彭彦与薛映解决木兰村之困。
只是，这困境怎么快就解决了吗？
而每次师父通知自己，都是直接在梳妆匣上放好那封信。怎么这次是通过成衣店的老板娘？莫不是师父伤势还未痊愈，又添了更严重的伤，才用这样的办法寻自己出来。
推敲下去，江晚深觉极有可能是燧念君重伤在身，才如此迂回地联系自己。
次日出门，江晚收拾了家中的伤药，装了满满一只药匣。
因是家中窘境，叫不起什么马车驴车了，便自己托着只沉甸甸的药匣子，走了一路到成衣店去。
成衣店的老板娘和江晚算是熟络，此次格外热情，拉着江晚就往后院去。
当老板娘高兴地将江晚拉到了后院的一件屋内，笑道：“江小姐，你瞧瞧这位公子，正是你家亲戚。”
那人背对着江晚，是个身形挺立的少年，穿着一身深青色布衣长衫，头上簪着一个简洁玉头钗，通身清贵气度与这堆满布匹的成衣店显得格格不入。
可他不是师父呀。
待少年转过身来，江晚怔了怔，认出了少年人来。
他们是见过的，数月前，她在落霞山中骑马归来时，险些撞到了他忽然出现的马车，他就是从马房上下来的世家公子。他的仍旧是严方端正，波澜不惊，却是有隐隐地迫人气势。
江晚碍于对方的气势，将药匣放在了屋内的圆桌上，朝他见了一礼。
少年迟疑了片刻，直直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这阵沉默，让江晚忍不住抬眼望他。
少年紧抿着唇，目光带着明显的锋芒与质疑，“你确实是江晚？”
江晚想说如假包换，却是不敢，只低低应了声。
少年过了许久，才道：“我是江淮燕。”
难道是兰溪江氏？
江晚心有怀疑，却不确定，只是道：“嗯，我见过你，在落霞山的树林里，当时你乘坐马车经过，还问我木兰村是怎么走。”
江淮燕淡淡地说：“我也记得。可是……”
江晚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少年脸上浮现出了失落与怅然的神色，似乎是回忆到什么伤感的事情。
老板娘吃惊道：“怎么，公子和江晚不是一早认识？”
江晚道：“不算认识，就是有次萍水相逢，他与我问了一下路。”
江淮燕道：“我没想到你是江晚。”
江晚也道：“我也没想到你是兰溪江氏的公子。”
江淮燕抬了抬手，道：“坐下来谈吧。”
江晚坐到了屋内一张小圆桌旁，江淮燕坐到了她的对面，老板娘见此，很识趣地阖上门出去了。
江晚看了一眼出去的老板娘，低叹了一声，没想到竟会是一场鸿门宴。
江淮燕仔细地看着她，“你养父母对你说了吗？”
江晚看向他，充满警觉的眼神：“你为何说是我的亲戚？你究竟是谁？”
江淮燕冷着一张面孔，过了半响，才道：“我是江淮燕，江氏长房的次子，你的二哥。”
江晚袖子底下握紧了拳头，忐忑而心虚地说：“我不承认我是江宽茹的女儿，我只认我爹娘。”
江淮燕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你可以认江拭苡与石翘作父母，这样官府只会更加认为是他们拐走了江家的女儿。”
江晚咬着唇，反驳道：“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官府来判。”江淮燕冷冷道，“你的身世颇为传奇，那可是整个兰溪府或者是整个天下都知晓的江石之恋，你是石绰诞下的双生子之一。”
江晚眸中满是倔强与坚定，大声道：“可他们养育了我十多年，是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就算血浓于水，也不可能有别的人像他们这样悉心爱护我教导我。”
江淮燕道：当然重要。江氏之女岂有流落在外，任由乡野农家养育的道理。”
江猛是当过兵打过战，后来才迁移到木兰村居住的，而石氏也是再后来抱着襁褓中的她，千里寻夫寻到木兰村。
木兰村的村长爷爷看他们一家人，身在战乱却能破镜重圆的缘分，才帮江氏夫妇重新举办了婚礼。他们对外说，原本就是夫妻。
可一切到了江淑出生的时候就瞒不住了，女子生产是不是头胎，有经验的接生婆焉能看不出来，这风言风语的揣测与质疑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了。
随着江晚慢慢长大，江猛与石氏宠着她惯着她，与后来生的孩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骑马射箭的本事，也肯一一教给她。将她养得不是骄纵任性，却也是敢和男孩儿打架的野蛮性情。
可无论打了谁，江猛只带江晚上门与人说清事情缘由，该赔礼道歉就赔礼道歉，事后却是连罚也不曾罚过。被打的男孩家里，无不气愤，直说村里就没有一户人家是这样宠女儿的。
这日子长了，村民便逐渐不再说江晚是不是亲生这样的话了。
江晚思绪从记忆里抽出来，抿唇道：“当年是江家把我抛弃在外，没有我爹娘，我早就死了。”
江淮燕露出了阴沉的神色，道：“是谁告诉你，是江家抛弃了你？”
江晚惊畏于江淮燕隐隐不发的态度，觉得这话像是圈套又像是试探，于是道：“那你就说我是怎么流落在外的……”
江淮燕道：“你觉得我话里有诈，也晓得不能照实回答。”
“你既然知道真相是怎样的，就更无立场来劝我。”江晚冷冷道：“我不是阿猫阿狗，十几年前想不要就不要了，到现在想认回我了就要我回去，这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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