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连环套（下）

　　　　八月初，周管家派人去打探，才得知盛家在落英县的矿产生意上出了岔子，如今盛家的大爷盛丰举都被拘在了兰溪府，更无暇顾及明山县这一边的事情。

　　之后，盛家商号陆陆续续放出了一些伙计，伙计因是本地人，多半靠家人贿赂才赎出来的。

　　江猛为人仗义，亲自去县衙问要赎人的价格，回家后在病榻前与石氏商量了几句，决定拿出石氏名下的田地与庄子出来变卖赎人。

　　石氏气若浮丝，说了藏地契的匣子，又从头上取下作得像发钗一样的匣子钥匙，数了又数，只留下最为值钱的温泉庄子和几块上好的水田，其余都交给了江猛。

　　江猛并不吝啬，他们本就是受盛晟照拂，这些产业本也不是他们所攒下的，自该拿出来救荆忠等人。周管家也受过盛家之恩，在县中好不容易才商议了相对满意的价格，卖了全部产业，筹得三千二百余两，赎出了除了荆忠之外的几位管事，却见他们身上都受了刑，大大小小一身伤，求医问药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眼见这家里迟早入不敷出，石氏强支着身子起来，遣散了石苑的下人。周管家说自不要酬劳，也要留下来守着石苑，青果儿因无家人自请留下，其余的人卖的卖，散的散。

　　采容被压迫领走时，眼中含怨地瞪着石氏，直教牙婆抬手打了一巴掌，她抹着泪在牙婆一通咒骂声中，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自此之后，石氏便病得下不来床，屋内一直笼罩着熏人的药味。

　　大夫看过石氏，对江猛说，石氏得的是心病。

　　确实是心病，因她入夜之后就和着魔一般，哭啼不止，一遍遍叫着小姐。

　　江洋与江汝年纪小，都吓坏了，白天也不像从前亲近母亲。江潮自被江猛告知家中隐藏了十多年的秘密之后，整个人显得消沉而难过。

　　世道就是如此艰难，一家人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愁云惨淡，江淑一派惆怅苦涩中，又带有希冀地问。

　　“盛晟舅舅是盛家几大行省的管事，你说他会回来帮我们？”

　　江晚没有回答她，只因她不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没见过几回面的人身上。自从荆忠掌柜入狱后，盛晟连一份信都没有，只怕他现在自顾不暇，怎么会记得他们。

　　江猛卖产赎人之举，自然引得一些贪心之人的垂涎。

　　一天夜里，石苑后院竟翻墙翻进来几名盗贼，江晚夜不能寐，在院中的蹬上纳凉，听见这几个黑影鬼鬼祟祟从院中窜过去，回屋就抄起原来打猎用的弓箭。

　　因夜里太黑，也看不清真假，江晚朝黑影大喊了一声：“有贼！”

　　几名盗贼当真惊得站起身来，江晚见他们不回答，举止又仓皇，便知真的是贼，搭箭弯弓朝贼人方向射了一箭，未中，却也赶着几名盗贼往原路逃。

　　江晚的叫声惊动了前头，江猛提刀就奔后院来，后面跟着两个盛家商号伤势较轻的管事，盗贼慌不择路，抢着伙伴直扑上墙头，叫江晚定睛又射中一箭，正好在肩膀上。那名贼忍着疼，拼死翻了过去，被他抢先的盗贼气得大骂，却给赶到的江猛一刀架在了脖子上。

　　江猛不信官府，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从军那些年也学了些俘虏刑讯之策，便连夜和两个轻伤的管事审了那贼。

　　谁知，那贼根本不禁吓，三下五除二就全抖了：其自称是明山县的街头流氓，平日无所事事，近日是听石苑有个富户，惹了官非，正在变卖家产，本以为可以浑水摸鱼，谁知道竟惹到这么一家会武的。江猛反复确认其当真没说谎，便将他敲昏了过去。

　　两个轻伤的管事，一人叫沈俊，一人叫丛正，他们见识过江猛的手段都敬佩不已。

　　天亮之后，江晚在院中四处找寻着什么。江猛也过来探查后院的矮墙，沈俊跟着江猛，见了江晚便问她在干什么。

　　江晚指着草地里一串凌乱的脚印，冷静道：“草地里有血迹，昨夜我射的一箭是射中了其中一个贼的。”

　　沈俊凑过去看，果真草地泥土里有斑斑暗色血迹，不禁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好一会，听江猛对江晚道：“昨夜，怎么就自己贸贸然动手了。”

　　江晚语气平淡道：“听见黑影不应声，就知道是贼，我不动手，贼就要溜到屋里去了。”

　　沈俊走南闯北做生意，也算是见多识广，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女孩儿，家中遇贼没有半分怕的，还能取箭射贼的。

　　江猛蹲下身去观察那些脚印与血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贼没说慌，一个在墙上望风，两个摸入院中，你一惊喊，望风的就吓跑了，剩下两人，被你射中一个，再拿下现在这一个。”

　　江晚冷着脸，问：“爹可是要抓那剩下两个贼？一个给我射中肩，怕是伤了骨，自己是医不了的，若去抓药，我们到药铺里问问，搞不好能抓住。”

　　江猛想了想，道：“现在乃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黑将那贼丢入巷中，谅他也没胆子报复。”

　　江晚觉着不妥，对江猛道：“爹，放虎归山必有后患。”

　　江猛凝看了江晚一阵儿，道：“你一个女孩儿能怎么做，靠你擒得了几个贼。算了，你还要照看你娘和弟妹。”

　　江晚并不是不服气，只是有些忧虑，喃喃道：“若是在木兰村，村中的男孩和我一块去，几个贼都能抓回来。”

　　沈俊闻言，颇为赞许的语气地说：“江小姐，小小年纪，却是侠者风范。”

　　江猛谦虚道：“什么侠者风范，不过是男孩儿一样的性格。”

　　入夜后，江猛将昏倒的盗贼丢入市井夜香巷中，那贼醒后顶着恶臭，晃晃悠悠从巷中逃到了县城中一户破败的民房内。

　　民房内，一名男子毫无血色地躺在一张破席上，肩膀流着大滩血迹，小箭已经被拽了出来，伤口勉强绑着，那人见他如此，道：“你还没死？该死的跛豪呢？说他望风，结果叫老子差点死在那宅子里！”

　　屋内没有回答的声音，想那受伤的贼必然有伤在身，无力说话。

　　江晚蹲在民房窗外再听了一阵，没发现什么有意义的消息，就转身离去了。

　　她心底还有疑惑，这祸事接连不断，遇贼一事真的这样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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