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余莹的旌表比裴素的小三元来的还快，快得叫人咋舌。
此时的旌表分为两种。
一种是地方采集上报朝廷礼部，经过一系列麻烦的核实，历经数年才能彻底办下来。
另一种是直接省内核实，只由巡抚上报礼部名单即可，由地方进行颁发表彰，办下来的速度快，但也得月余。
为何只有余莹的旌表与众不同，才只用短短数日便神速办下来了呢？
原来自李学政将六百两黄金的来由禀报给本省巡抚，并且建议表彰余莹后，巡抚立即想到可以把这个事情上升到全省皆知，通过大肆表彰余莹来刺激全省的衙门，叫他们知耻后勇，速速完成捐献指标。
因此，余莹的旌表不仅下来的快，还远比前辈们更为隆重。巡抚命令需敲锣打鼓，人尽皆知，不仅亲笔写了一块荣誉牌匾“仁善之家”，还命幕僚撰写一篇极尽赞美余莹行为的文章，当众念完不说，还要县衙和府衙外张贴此赞文月余，要叫余莹的美行传遍整个室西省。
余莹：麻了……
这些赞美说的天花乱坠，她觉得自己跟赞美文章里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幸而巡抚大人不止会搞些虚的，还奉送些实惠。
叫人当众奖励余莹五十两黄金，也能折合五百两白银，总算让余莹破财后沮丧的心灵受到一点点安慰。
总之，余莹现在成了名人，且是无论百姓还是官府都需要尊重的名人。
朝廷都表彰她赞颂她，县里之前的些许流言顿时烟消云散。谁敢再说她坏话，就等于骂朝廷有眼无珠，只要不想住进大牢挨板子，谁敢这样大不敬？
余莹名满全省不久，就迎来了院试。接着裴素小三元成功，裴家声势更隆。不能说是火，得说快火得上天了。
家里成天来客，不是乡绅官宦女眷过来拜访余莹，就是文人墨客拜访裴素。
车如流水马如龙，家里一派蒸蒸气象。外人都羡慕不已，余莹却觉得自己快烦死啦！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客人？！
熟悉的不熟悉的，见了她都笑得跟老熟人似得，成天谈论家长里短孝女贤妇之类的，她不要再听这个了！
热度什么时候下去！
什么时候能还她清静呐！！！
余莹怒而装病，推脱不见客人，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而这时，她才发现……秋儿好像不太对劲。
家里人除了裴素十分淡定外，都是忙碌且高兴的。只有秋儿，咬着根草茎，懒懒坐在屋顶一角，夏风吹起了他的衣角和头发，稚气的小脸上居然有些漠然。
“秋儿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这两天家里忙，客人又多，难道有谁欺负他了吗？”
余莹问顺娘。
顺娘一边帮她梳头发，一边也从打开的窗户往外看：“没有啊，谁敢欺负秋少爷，如今姑爷小姐势头这么旺，来客无不尊重的。或许是姑爷教秋少爷学习，作业太多，把他惹生气了？”
极有可能。
自打进了城里，倘若裴素有空，便亲自给弟弟开蒙，叫他认字读书。
两兄弟不是一个脾性，秋儿不爱学习，他哥又擅长题海战术，一布置就是好多好多写大字的作业……
余莹不禁同情起裴秋。学霸弟弟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啊。
书房。
“这就是你这几天的功课？完成了一半都不到？”裴素一边刷刷刷掀开面前的宣纸，一边皱紧眉头。
秋儿低着头，没说话。
“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没有完成？”
秋儿仍不答。
“裴秋！”
“我就只能做到这样。你要是嫌不好，你换一个弟弟吧！”
裴素一愣，便见秋儿飞快地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转身跑出去了。
“这孩子！”
裴素看着手中歪七倒八的字，心里也是气。
上辈子，裴秋武功卓著，得封大将军，但是一手烂字好比狗爬。人人都背后笑说，裴相爷探花出身，一手好字名闻天下，怎么光顾着自己练字，不好好教下弟弟呢？
那时候他自顾不暇，确实忽视了秋儿的教育。今生有了空闲，他绝不许弟弟还像上辈子一样。
只是秋儿抵触得很……
余莹找了半天，终于在西北角小储物间的角落里找到失踪的裴秋。
光线很暗，他躲在一个满是灰尘的大桌子底下，抱着膝盖坐着，也不知多久。
“阿嚏！阿嚏！”
腾起的灰尘叫余莹鼻子发痒，打了几个大喷嚏。
秋儿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又扭过了头。
“该吃饭啦。天这么热，我叫人新调了凉粉，滑溜溜，冰凉凉，超级好吃。”
余莹去拉秋儿的手。
秋儿把她的手甩开。
“我不想吃。你们自己吃去吧。”
“怎么啦，你很不开心啊。”余莹蹲在他对面，“你哥骂你了？”
秋儿吸溜一下鼻子。
“你哥怎么可以骂你呢？我们秋儿这么聪明帅气可爱……”
余莹见小秋儿竟然掉眼泪了——他可是柴火划破了腿哗哗淌血都不哭的坚强小秋儿——顿时吓了一跳，忙真情实感输出一连串的彩虹屁。
裴素究竟怎么伤害小秋儿了？！
“他他没骂我。”秋儿一边抹眼泪，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是我不好。我不配当他弟弟？”
裴素站在储物间的门外，正要开门，听到秋儿这句哭腔，手按在门把上一顿。
秋儿……哭了？
说不配当他弟弟？
为什么？
“胡说。你不配谁配？你是最勇敢最可爱最棒的小秋儿！你哥肯定不会说话，不过他心里很喜欢你的！我也很喜欢你的！我们都很喜欢你的！”
余莹握紧秋儿的小手，希望把自己的意念全部传递给他。
她就见不得小孩儿哭。
谁知不说还好，秋儿听完，忽然从瘪嘴抽泣，变得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好……我糟糟糕透了！！”
“我是个笨蛋……我永远也比不上哥哥……他教的我都学不会……我写字还那么难看……明明很用心写了……可可就是很难看……”
“我不配做他弟弟……娘还想让我超过哥哥……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我……我不要在这个家呆了呜呜呜！！”
裴素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裴秋这段时间压力这么大，竟然这样痛苦。
余莹听秋儿哭心里也发酸难受：“那你要去哪儿？”
“我，我要出家，我要去少林寺……学武功！！”
裴素：……？！
余莹同情地揽住秋儿：“可，可是少林寺要干很多活，还不能吃肉啊！”
秋儿一怔。
“少林寺在山上，没有蜜饯铺子，也不能买糖！”
秋儿顿时哭得更惨了。
就在裴素听着鬼哭狼嚎快疯了的时候，里面的哭声忽然断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双眼通红满身尘土的余莹，艰难抱着闭着眼睛满脸泪痕的秋儿，出头就碰到裴素。
“呀！”
“嘘……”裴素示意她，伸出手臂轻轻接过裴秋。
“你这是在听墙角！”余莹不满意道。
裴素被噎了一下，没理会，只问她：
“怎么睡着了？”
“我听狗娃说，秋儿这两天晚上都没睡好，刚才又哭得太累了。”
余莹含怨地瞪了裴素一眼：“你呀，太过分了！”
“我怎么过分了，我还不是为了他好。”裴素小小辩解一声。但看见妻子眼圈通红，心里如被针尖刺了一下，有点疼。
“怎么你也哭了？”
“我没哭！”
余莹看着裴素，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裴素，秋儿是变不成你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路，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
“做人要变通一点儿嘛。能不能想个法儿，叫他快乐地做自己喜欢又擅长的东西，或者至少不要痛苦成这个样子嘛。难不成非得逼着他做了和尚，你才开心？”
余莹的话让裴素有所震动，有所沉思。
不禁顺口问道：“那你说秋儿喜欢什么，擅长什么？”
余莹：……
“吃东西？玩？”
她也不是很确定。
裴素：……
奉送给余莹一个大大的白眼，裴素抱着弟弟扬长而去。
～～
裴秋的日子忽然乌云散去，变得好过多了。
裴素降低对他的要求，作业少了三分之二，对他字的要求降低到横平竖直即可。
哥哥还给他讲战争故事，讲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是怎样运用智谋战胜强大凶恶的敌人的。
秋儿最喜欢听这种故事，听得血脉喷／张，激动不已急等下文的时候，哥哥就中断不讲了。
“下半截故事就在这几页，自己看去。不会的字查字典。”
说着就把那本故事书，不，是兵书给了他。
秋儿：……
秋儿翻字典快疯了！不知道下半截故事，他根本就没法安心入睡啊！
余莹热心帮忙。
认识的字，就给他标注上，不认识的字，一起帮忙查字典。
就因为查字典太麻烦，都快查吐了，裴秋发狠把所有查到的字都硬背下来，省的下回还要反复查。
余莹因此也跟着学习了很多知识。
“小秋儿现在学习劲头真足啊。”
“嗯，还行吧。”裴素嘴角带着笑。弟弟根本不是笨，他只是不喜欢经书，光对兵书谋略感兴趣而已。
“秋儿这么喜欢听故事，对七国传倒背如流，他未来一定会是个成功的……”
余莹笃定道：“说，书，人！或者是侠义小说作者！他一定能写出流芳百世的小说吧！”
裴素：……
“别贫了。天怎么这么热，快点睡吧。”
夏天到了。前几天还算凉爽，今晚上温度就上来了。
余莹半夜被热醒时，发现自己竟然手脚并用紧紧抱着裴素。
夏天，衣裳又是薄薄的罗衣……几乎感受不到隔绝，温热的肌肤紧贴。
余莹慌忙抬头看向裴素，他紧皱着眉头，低头看她，似乎在忍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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