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何恼春风（三）

满满一箱的旧纸，纸张干枯而精致，碰触时窸窣有声。一封盖着火红蜡戳的信吸引了秋晴的目光，压下心底的犹豫，她打开信。

        “……若你离去，这世界对我来说仅余一个苍白的深梦，生命只剩下残丝，像孤星飘忽在晨昏两界，无法着陆……如果你认为这样的爱情过于兴师动众，请把它理解成仅仅是一个澎湃而温柔的梦……巴黎已沦陷，所有的过往都已成为梦境……

        安东尼·德·舒维利埃一九四四年六月”

        这是一封情书，更像是吐露心声的私人日记，秋晴不能辨认全部内容，安东尼的字迹潦草而肆意，仿佛匆忙之间一挥而就。信纸末尾洒了几滴墨水，时日久远，墨迹干枯成晦暗的印痕。

        满箱的纸张都有相仿的字迹，这个木箱应该是属于安东尼的。如果安东尼已经去世，这些就是他的遗物……秋晴猜度着，要是他还活着呢？

        窗外车轮飞驰而过，似一阵疾风，车灯划过一道亮弧，逐渐淡远。秋晴把信放回原处。信封上没有写明地址和姓名，整封信更像是一段欲诉而止的陈旧心事。秋晴寻找着答案，她期望能够在这个木箱里搜寻出有关安东尼的身世，甚至有关他生平的文字纪录。

        轻屏呼吸，秋晴抽出一张折叠的纸。纸张发了黄，陈旧脆薄，粘合在一起难以剥离，吸引她的是抬头几个字：死亡证明。

        “……一九四五年九月十五日。葬礼将于圣佩德教堂举行……葬于拉雪兹神父墓园。”

        依稀可辨的只有这几行字。原来安东尼已经死了，而且是几十年前。秋晴的心底生起一阵落寞，她无心再寻答案，收拢书信文件，反手阖上箱盖。

        新床难睡，加上房间里始终弥漫着一股尘味，秋晴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微白才渐渐入梦。睡梦尚浅，一记嘹亮的公鸡打鸣惊得她睡意顿消，起身从窗口望去，樱树上傲然立着一只公鸡，漂亮的长尾垂落树梢，迎风低掠。是老邻居夏维尔的公鸡。

        人家在自家园里养鸡，本也无可厚非，加之人性各异，秋晴不想去计较什么。今天还要继续收拾房间，秋晴梳洗完毕，去商店采购用品。

        街角的面包店芬香四溢，紧挨着一条狭长小弄，凸出的檐角栖满了密密麻麻的鸽子。秋晴抱着一袋米往回走，她慢慢走着，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说服詹妮女士，将那几个大木箱搬出小阁楼。那封情书在她脑海里时隐时现，“若你离去，这世界对我来说仅余一个苍白的深梦，生命只剩下残丝，像孤星飘忽在晨昏两界，无法着陆……真美。”

        秋晴随口念着，闪入门内。通往阁楼的木梯独立建于公寓外，这样可以自由出入而不干扰房子主人的寝息，举步间，秋晴在门口碰到了夏维尔先生。

        夏维尔很老，老得筋骨分明，发肤惧憎，白发稀稀落落贴在额前，浑身散发着独居老人惯有的阴郁感，他沉默着，将目光落在秋晴的米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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