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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良药


大婚第二日,清晨。

        林清在床上悠悠转醒,瞥见窗外天色仍未大亮,正习惯性的准备翻身再眯会儿,不料却嗅到一股幽香,昨夜发生的种种顿时涌现出来,惊的林清瞌睡都没了,一激灵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

        正在梳妆的申椒听见动静,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向林清。

        只见他神情茫然的坐在床上,表情呆呆,双眼发懵的看向床尾。

        “爷,怎么了?”申椒走至床边坐下,关切的询问。

        随着申椒靠近,林清又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独有的温暖芳馨,相较原先更浓郁,如云似绕,撩动心弦。

        昨夜二人虽有了最亲密的接触,可林清为了避免尴尬,进洞房前特意将自己弄的微醺,好模糊自己的意识,然而现在,就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申椒见林清脸色绯红,以为他昨晚喝多了,不舒服,于是将手贴到他额上,想看看是不是发烧。

        林清滚烫的脸乍然与她温凉的手背接触,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将贴在自己额间的手拿下,只是太过紧张,攥住申椒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愈握愈紧。

        申椒的手腕被他握的生疼,双眉不自觉蹙了起来,只差要痛呼出声,林清察觉到她的异样,忙撒开。

        掩饰性的轻咳几下,“你没事吧?”

        申椒活动着手腕,摇头,“无事。”见窗外天色已大亮,遂问:“爷,可要起身?”

        林清点头,“起吧。”

        林家祠堂。

        由林如海带领,申椒跟在林清后面,三人于神位前有序跪下,上三次香,祭三回酒。

        申椒作为新妇须得单独出列对祖宗行四拜礼,行完礼后回归原位,紧接着三人一同拜两拜。

        礼毕,再见“公婆”。

        因着林家没有上一辈的人,有也是远亲,所以“长兄如父”,林如海便充当长辈的角色。

        在这一天,新妇家会准备饭食到女婿家。

        待到林如海就座,申椒再行四拜礼。

        随从举着食案将食物给申椒,申椒于是给林如海进献饭食,林如海尝过后,随从便撤下饭食,申椒再拜四拜。

        如此,礼仪才算完毕。

        申椒才真正成了林家妇,成了林家名正言顺、三媒六聘回来的当家主母。

        新婚第三天,归宁。

        林清与申椒乘马车来到辅国大将军府。

        府外已有人在迎接。

        林清先下马车,申椒也低头下马车,正习惯性的准备扶着身边侍女的手下来,不妨先被另一结实有力的手扶住,疑惑抬头一看,却是林清。

        申椒莞尔,顺势扶着林清下车。

        二人由府外走到内院,林清一路看过来,心里不由得嘀咕:这将军府外头看着威赫,怎的里头这般质朴?

        下人穿着简朴也就罢了,连府内大部分设施布置都极为低调,像那些摆放在外的家具,一眼便能瞧出是手工制造。倒不是说手工制造不好,而是既然是手工制造,那么实用便排在了第一,美观倒成了其次。

        然而他并不知道,因着今天的归宁,将军府诸人已是着上了新衣,若换了以往的风格,怕是要更“质朴”!

        其实林清会产生这种想法也情有可原,因为他潜意识是把贾府当参照物了。虽说贾府的富贵在王公贵族遍地的京城算不上顶尖,可和一贯秉持着艰苦朴素风格的将军府做对比,无异于降维打击。

        不过,虽没见几个下人,这里里外外倒打扫的十分干净,整体透着一股整洁庄肃之感,叫人无端对这府宅的主人生出些许敬意。

        正厅。

        申昉与申桂正等着他们。

        林清远远就看见一身着华服的中年人端坐在主位,旁边还站着申桂,林清料想那定就是申昉。想着即将要会岳丈大人了,林清莫名紧张,但还是定了定心神,不使自己过于慌乱。

        待到堂前,林清与申椒站定,申椒先喊了一声“爹”和“大哥”,林清赶忙也喊。

        这回因着距离近,林清才终于看清申昉的模样。出人意外的,申昉作为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大将军,浑身竟有一股书卷气,神情亦是矜重儒雅,很有儒将的风姿。然而那只是表面,细究起来,也能窥见那儒雅外表下的狠戾,目光更是尤其的锐利凶狠。想来是年纪大了,加上不经沙场久已,身上的杀气才渐被掩盖。

        林清看着这样的申昉,总觉得他的面相很像历史上形容的某个大人物的面相,可究竟是谁,却一时想不起来。

        二人对着申昉进行拜见,申昉首先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给申桂使了个眼色。

        申桂领会,忙去到后面,片刻后,手上捧了样东西过来。

        “你初次回门,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说着,示意申桂将东西交给林清,“这是有着''天下第一行书''之称的王大家著作,可遇不可求,望你珍惜。”

        “多谢岳父。”林清颌首恭敬收下。

        因着还要去宫中拜见贤妃,夫妻俩在申家吃了中饭,便往皇宫赶去。

        皇宫。

        贤妃老早就派人把咸福宫里里外外好生收拾了一通,申椒名义上是她的侄女,实际跟亲女没甚区别,是她一手拉扯大的,所以此次进宫,可以看作是“女儿”回门。

        贤妃还特地将黛玉从钟粹宫接了过来,黛玉而今与申椒成了一家人,她爱屋及乌,所以也把黛玉看作自家小辈,疼爱非常。当然了,贤妃也存了让黛玉与申椒好好相处的心思,虽然二人早已相熟,可这毕竟是申椒作为林家妇首次与黛玉接触,她还是很希望这两个人能对彼此有个好印象的。

        五公主也在,和申椒关系好是一方面,最主要是她很喜欢这种喜庆的氛围。近来因着甄太妃的缘故,宫中的气氛一直很压抑,好不容易有件高兴事,她也想沾沾喜气。

        因为被贤妃嘱咐过,所以申椒与林清首先去钟粹宫拜访了康妃。

        康妃见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而今嫁做他人,内心百感交集,挺高冷一人,此刻却拉着申椒哭的肝肠寸断。

        对,没错,就是肝肠寸断。

        把珠帘外远远站着的林清看的莫名其妙,他是毒蛇猛兽还是豺狼虎豹?嫁给他如何就让康妃这般痛心了?

        林清不知道内情申椒却是知道的,故一直很耐心的安抚着康妃,身边的李嬷嬷见状,怕林清难堪,忙提醒康妃。

        康妃也是被戳中了内心的痛处才如此失态,被李嬷嬷提醒后,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但还是拉着申椒的手不肯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动容道:“往后进了宫,别忘了来看康娘娘。”

        申椒点头,“盈儿知道。”

        康妃泪盈于睫,但还是忍住了,爱怜的轻抚了几下申椒的脸颊,便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

        李嬷嬷,领会,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交到康妃手中。

        康妃把它交到申椒手里,“拿着。”

        “这是文桓太后的遗物,名''温凉砚'',百年才能制出一块,珍贵非常,寻常的凉砚在它面前就是俗物,跟块石头没甚区别。”

        申椒自小在宫中长大,对这位传奇太后亦有所耳闻,如今一听这东西是她的遗物,根本不敢收,“这如何使得?我何德何能能用文桓太后的东西?这、这太过尊贵了,我不能收。”

        然而她刚想将盒子交还给康妃,不妨却被她死死按住,“好孩子,快拿着,这是好东西。”康妃压低声音,“温凉砚研出的墨汁能吊住将死之人最后一口气,是传家救命的''良药'',咱们女人生孩子都要在鬼门关走一遭,你有了它,日后生产也能多一层保障。”

        这话不觉暗合了申椒心底的诡秘,内心挣扎一番后,到底还是收下了。

        在他二人去咸福宫前,康妃还不忘对林清进行“训导”,大意是让他以后要好好对申椒,另对他俩的婚姻表达了美好的祝福。

        咸福宫。

        贤妃一行人早已等候多时,这会儿见人来了,忙把申椒拉住说了好些儿话。

        林清依旧一个人远远坐在珠帘外,林清视力相当不错,即使坐的远,也能看清珠帘内的情景,当然了,看不清面容就是。

        这种场合,黛玉应该也在,他猜测。

        只是……

        林清微眯着眼定睛瞧了瞧,怎么有两个小姑娘?

        看身形差不多,且都身着锦衣华服,看起来不像是侍女啊。

        珠帘内,贤妃拉着申椒好一阵嘘寒问暖,五公主与黛玉则在一旁挨着坐。

        贤妃拉着申椒亲亲热热谈着她们为人妇的话,两个小姑娘听不懂也没兴趣听,于是互相说起了悄悄话。

        五公主观察了一会儿申椒,而后悄悄拉了拉黛玉的衣袖,“诶,你说,申姐姐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黛玉闻言,蹙眉细瞧着,“唔,温婉了,皮肤也红润不少,眉宇舒展,其它的……,没看出来。”

        五公主听了黛玉说的“变化”,不禁暗笑,凑在黛玉耳边耳语一阵,把个黛玉臊的满脸通红,羞愤之余举起粉拳作势要捶她,五公主则笑嘻嘻的躲闪。

        这头二人正在闹,那头姑侄俩已亲热完,便唤黛玉,“婺儿,快过来。”

        贤妃对坐在一旁的黛玉招手。

        黛玉走到贤妃身边,“娘娘。”

        贤妃满意点头,随即牵起黛玉的手,把它放到申椒的手上,再自己用双手将两人的手紧紧捂住,对着二人慈爱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切记和睦相处。”

        黛玉与申椒对视一眼,互相都有些别扭,但这只是身份认同感比较迟钝而已,出于某种默契,二人最终还是相视一笑。

        贤妃瞥见她们的小动作,也欣慰笑了:不错,看来是个良好的开端。

        贤妃也没忘了在珠帘外坐着的林清,把林清叫到离珠帘较近的位置。

        “那林二郎可在?”

        林清俯首恭谨一揖,“回娘娘,臣在。”

        贤妃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你与盈儿结为夫妻,往后少不得要一起同甘共苦。我这做姑母的,也不求别的,唯望你夫妻二人婚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凡事有商有量。然''无怨不成夫妻'',你二人又是少年夫妻,各自年轻气盛,一开始难免会有摩擦,这也正常,就算是牙齿也有咬到舌头的时候,何况人?可磨着磨着,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夫妻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往后须得互相体谅,才能走远。这个道理,你二人可记住了?”

        林清乍一听这话,说实话,很茫然,同时又感慨万千。实际上,他还并未完全实现心理上的转变,比如,他不再只是林如海的弟弟、黛玉的叔叔,他还是申椒的丈夫,他要对她的余生负责。

        其实林清一开始是出于各种权衡利弊才同意这门婚事,且这门婚事,严格来讲,是由他自己决定拍板的,压根不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换句话说,他把它当成一门可以权衡利弊的交易了。

        然而现在,贤妃的话对林清无异于一剂清醒剂,将他从臆想拉回现实:原来婚姻并非权衡利弊那样简单,它也不是一场交易,它是要当事人付出真心和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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