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如梦似幻，然而却无端胆寒。若不是国主已逃天后已去，众多将士们或许会以为兴庆仍是庄重巍峨的神国之都。
此刻，生产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墨夫人和云间风雨正坐在神殿偏殿里——先前巫族来犯，墨夫人却突然发动，是以不敢通知夫君，只得自己咬牙挨过去。她出身鲛族，而云间风雨身为莲族，按理说二者都是神族中极其强大的种族，是以没道理会出现眼前这种局面——
刚出生的小鲛人是个男孩，已经在父亲怀里拨弄着自己美丽的尾巴撒娇了，可偏偏那个象征着属于莲族的卵安安静静，毫无生气，如果不是它点燃的火焰，大家都会以为它已经死了。
“这……”老神医又一次擦掉了头上的汗，心里想着他为何当初没有及时跟着国主南下，以至于此时要面对此等难题，最终他还是颤颤巍巍地开口:“依……老臣来看，这孩子，许、许是刚才耗尽了力量…倒像是、像是，”他废了好大劲才吐出那两个字，“死、胎。”
云间风雨和刚刚醒来的墨夫人都是悚然一惊，墨夫人尤甚，她的面色甚至比刚刚忍受产子之痛时还要惨白。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无法接受的事大抵就是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在眼前夭折。
偏殿里一时就这么陷入寂静，云间风雨开口几次，最终还是颓然坐了回去。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他更责怪自己的无能，竟然连小五和小六也没有保护好。
眼看墨夫人和云间风雨的脸色就要衰败下去，一句话骤然打断了他们。
“死胎这可说不准啊!”清朗的声音由远及近，来者一身青衣，面容清俊，肤色像是常年见光晒出的麦色，瞧着很是亲切。
他身边看着约摸八九岁的男孩倒是极其好看，墨发烟蓝眸，肤色白皙，面容便是雕刻大家也难以琢磨出来，只是颜如舜华的坏处便是，即使他现在扮成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大抵也不会有人怀疑真假。
“东君尊上。”云间风雨起身时也不忘替妻子见礼，他此刻焦急，便直接切入话题：“尊上说未必是何意!？”
东君倒也没卖关子，答道：“此前乃是最后一位图腾诞生，天地异象，若是死胎，便是说不过去罢了。”
云间风雨心中难免震惊，一族双图腾，各分阴阳，魔族、妖族的图腾早已齐聚，然而神族自一千年前公冶氏出生了一位男子图腾后便再无消息，今日……
他家的小六，是神国的另一位图腾？
“我之所以前来，缘由便在此处。”东君笑了笑，脸上流露出一丝由衷的高兴来，“我私在淞宫占卜星相，算出我与这位小图腾可是有一场师徒之缘。”
“那敢问尊上，我的孩子可是有救了？”问这话的是眼眶通红的墨夫人。
东君不忍让一位母亲失望，便快速点点头，“这孩子虽然气息内敛，然则天赋异禀，未来必定震惊八荒……”他微微顿了顿，“只是她的神力不好打理，怕是要跟着我在淞宫住下慢慢调理了……”
“不要紧，不要紧的。我哪敢求她出类拔萃……”墨夫人急急回道，女儿能康健活下来便是让她心安了，岂敢奢求更多。东君是四海八荒医者的巅峰，虽无人知晓其出身，但是他成名三万年有余，从未听说他有过为恶之举，实乃是个悬壶济世的潇潇君子，此刻他又说能救她的孩子，墨夫人自然感激不尽，哪会有什么不满。
见妻子模样，云间风雨也松了一口气，墨夫人刚醒来就要见见新生的孩子们，小儿子极为活泼不差，然而小女儿毫无生气，在场者却是皆束手无策，之所以召见医官，也是抱最后的希望罢了，如今，事情总算有是最好结局了。
“既然这孩子是要拜入您的门下，不若由您来起名。”云间风雨再次躬身行礼，其实以他在神国的地位，不必向任何一位神明行礼，然而因着东君救治自己女儿的大恩，且他们还有师徒缘分，他便是必须要行此礼。
东君反而放轻了声音，他的话语中仿佛蕴含了些许注定的味道，轻轻抬手从云间岚怀里接过了莲族之卵，也许这并非他们之间的初见，而是一场相隔了数千年的重逢，“日安不到，烛龙何照。便叫——云间照吧。”
在下神国北境扶摇云间照，身在云间，目穷天际的云间，日安不到，烛龙何照的照。
照者既为光明灿烂，亦是与龙结缘，为师自然希望你前途无量，来日方长。
墨夫人眷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多谢冕下取名。既然这孩子一出生便……又得大器晚成，大音希声之言，让我为她取‘眠眠’为小字可好？”
“自无不可。”东君接过未出世的云间照，用自己生机勃勃的神力蕴养着。
他没有理会身边男孩投来微微震惊的眼神，这孩子性情沉稳，即使心思动荡也叫人瞧不大真切。
只是这点变化到底也叫云间风雨发现了，在关于自己亲族的事情上他向来上心，只是他一眼看过去才发现这孩子竟是龙族后裔，那双烟蓝色眼眸里的瞳孔细长艳丽，足以让长时间凝视它的人为之胆寒。
为何……
他的疑问还未发出，东君便抬手打断了他。
不可说，不可说啊……天机不可泄露。
世间百态，东君在活了将近四万年之后，似乎已经看了个透彻，又似乎还没有完全看透，他曾经一遍遍的推算天机，但是得到的，也不过是天道想让他知道的罢了。
所以他便想开了，既然命中会有个徒弟，他就来认了这个徒弟便是了，但是他身旁的孩子——小龙君鲑阳暄，他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今日所作所为的一切原委吗？还是自己取了“照”这个字与龙族相关……
罢了，罢了，既然迟早会被他看出来，又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想到这里，东君面上也终于忍不住露出一点轻快来，回应道:“云间族长，我不日会再来拜访的。”因为他加重了“再来”二字，云间风雨于是顺势咽下了疑问。
众神还算是愉快的分道，东君带着尚未出生的云间照和小龙君鲑阳暄去往神国北、西北、西三荒交界之地嵩院淞宫，而云间风雨则带着妻儿回归北荒。
身后的兴庆府重重落下了大门，云间风雨已经通知国主，告诉他不必再向南了。
…………
兴庆再次在晨光熹微中寂静下去，等待着属于自己真正主人的回归。
只是这一次的回归，不知道又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呢？
天后自尽，神官方知世血尽而死，云间风雨算是勉强抵御了巫族进犯……
但是国主会释怀这一切吗？云间风雨叹了口气。墨夫人握住了他的手，此刻他们仍在路上，北荒遥遥，不知归期。
“生而为图腾，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只能言道，强则强，弱则亡。各族征战几十万年以来，自然不乏名震八荒的图腾，暂且不提是流芳百世或遗臭万年，他们都算得上是名传千古。然则啊……亦有怯懦者，只能任由他人摆布，最终落得空叹一场。
“从今往后……命啊。”东君再一次踏入了观星台，身后跟着小龙君鲑阳暄，只是这一次他们还带着未出生的小图腾云间照。
神国显死，魔部为破，妖荒乃隐，人族将生……巫族搅弄风云，浑水摸鱼也好，单纯报复也罢。
不、不只是图腾们，东君的目光移到了身旁的鲑阳暄身上，争斗不止会发生在图腾们之间，更有有心者从中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敢问冕下何意？”鲑阳暄察觉到了东君的眼神，正好他也有些疑惑想要得到答案。
答案的关键就在于神国图腾云间照——即使强大如莲族，出生始伊也是羸弱不堪，鲑阳暄只要一只手便能将她捧在手心。
“一族图腾，有阴阳之分，公冶氏的图腾出生在千年前，为男子，我这徒儿莲族云间氏小图腾便是个女子了。”东君拨动了星盘上的一颗星星，缓缓开口，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将自己的神力慢慢注入进去，切忌急躁。”
“到底为何？”
鲑阳暄问的不甚明晰，东君却听懂了。
——为何将她与龙族牵扯起来，为何要让他尝试用神力孵化这位小图腾。
“你为龙族，她是莲灵，同出神族神火一系。”他拖长了声音，“凤火，龙炎，莲焱。然而火凤凰已在两千年前涅槃了。”
所以你是最合适的选择。
“云间族长岂非更合适？”
听到这话东君倒是古怪的笑了笑，“可是你和这位小图腾很有缘分……”缘分么，可能是来自于一千四百多年以前你父母的嘱托？
那么看来今日他不会知道缘由了，鲑阳暄心下微沉。
…………
群星闪耀，天下将乱，但这不愧是后世的史书中记载的一个出众而又夺目的时代，年轻血液你来我往，他们也将会在未来某一日里先后交锋，战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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