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医谷谷主的姨母（11）
到了中午时分，侯夫人早早就在前厅等着了。宋澄晓看着母亲的样子，一时也有些哑然。
当时苒苒“死讯”传来时，侯夫人只是伤心了个把月。侯爷不许去寻，不准立衣冠冢，她也没去争。倒是后来宋敏敏不归家，反而让侯夫人难受了很久。
苒苒若是知道了宋澄晓默默为她打不平，可能会忍俊不禁。
其实也难怪侯夫人偏心。一个是注定活不久的小女儿，可能最终也只是早死了几天；一个是娇生惯养长大，今后前途无限的大女儿，却因为意外守寡，独居城外。哪一个更让侯夫人心疼，自然是显而易见。
宠爱小女儿是真的，但这份宠爱的前提条件是，宋苒苒会在二十岁时候病亡。当小女儿和大女儿的利益产生冲突时，她永远会向着大女儿。即使小女儿可能会死，侯夫人也并不那么在意。
“来了来了，小姐来了。”茯苓早早从大门方向进来通知。侯夫人一心系在宋敏敏身上，也没怀疑为什么小女儿从前的贴身丫鬟会这么兴奋。
众人远远见到红漆大门打开，马车里下来一位身着青衣的妙龄女子。侯夫人见到对方的少女发髻是眼神已经有些不对，直到看见她从马车上又接下了一个孩子，再怎么迟钝也该明白过来了。
“回来的，是苒苒？”
她扭头询问，却发现父子二人都默不作声。
侯夫人并不蠢笨。当初宋敏敏对章子期情绪不对时，她早就有察觉。但因为偏心女儿，只是当做没看见。后来宋敏敏一人住在城外，宋苒苒恰到好处的死在外面，侯夫人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但既然苒苒已经死了，为何不让敏敏占这个便宜呢？反正都是自家人。
这一年中她一直这么安慰自己。
直到今天，宋苒苒回来了，她的宝贝敏敏占不到这个“便宜”了。
见到宋苒苒的身影越来越近，侯夫人怔楞了一阵子，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两步道，“苒苒回来了啊。这一年都去哪儿了？既然没事儿怎么也不和家里说一声？让我们好生难过。”
“让母亲担心了，”苒苒面子功夫做得很足，两眼微红地行了一礼，“女儿突发意外，幸亏被一农妇救了回去。这才捡回来一条命。但因为身体伤的厉害，这一年一直在别庄养病。钟师姐派人来帮我调养了许久，这才能下地走动。”
侯夫人差点脱口而出，既然伤得厉害，活不久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但侯爷和儿子都在身边，这话她自然说不出。只是牵着苒苒的手往屋里走。
“苒苒的事儿我倒是知道，”老侯爷终于肯开口了。毕竟和小女儿达成了一致，也不好让她自己唱独角戏，“但白月谷的钟神医说，苒苒这身子骨，本身就是在老天爷手底下偷日子过。这说身子养好之前，最好不要对外声张，免得大家都知晓了，老天便要将偷去的日子都收回了。”
老侯爷这话说得玄而又玄。但思及本该在一年前就病亡的宋苒苒苟延残喘活到今日，迷信些也不为过。
侯夫人听了半信半疑，但倒也没反驳。等一众人进了前厅，侯夫人忙不迭地说道，“你们先聊，我再去后面加两道苒苒爱吃的菜。”
苒苒听了，也不反驳，只是笑着说，“母亲可能不知，我这一年口味又变了不少。况且子期长了牙，也开始吃辅食了。不如让白芍同去，也好帮着母亲些。”
侯夫人有些局促，像是被看穿了一般。她勉强笑着说，“苒苒爱吃什么，和娘说就是了。况且娘都带大了你们三个孩子了，怎么会不知道孩子的辅食该做些什么。”
苒苒见状，便只是向白芍使了个眼色，让她站了回去，复又转头和侯夫人说道，“女儿开玩笑呢，母亲随意吩咐便是，只是如同往常一样，清淡些便好。”
侯夫人愈发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二女儿了。她抿了抿唇，还是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老侯爷默不作声，神色如常，倒是宋澄晓面上多少有些尴尬。
这三人怎么会不知道侯夫人去干什么了？这分明是使人去通知宋敏敏了。
“一年未见父亲，不知身体是否还康健？”苒苒很自然地问道，仿佛她真的是今日刚刚归家。
老侯爷掀了掀眼皮道，“尚可。家里没这么多糟心事儿，还能更舒坦些。”
苒苒听了心下好笑。谁能想到叱咤一生的宋老侯爷，在晚年被自己女儿摆了一道。
“父亲不用担心，累了便多歇息，家里还有哥哥呢，有什么烦心事儿都让他去做便是了。”
宋澄晓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怨念地看了妹妹一眼。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他大妹妹。现在两人要合伙欺负他小妹妹还有小外甥，这事儿他帮谁都不对。纵然小妹妹这边占理，但母亲那边占了孝道。
老侯爷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也不忍心真得为难唯一的嫡子，还是叹了口气道，“罢了，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没事做，就当是清理门户了。”
这话说的便有些重了。一时间二人都没做声。屋里的下人只留了贴心的几个，此时也都战战兢兢得一动不敢动。
侯夫人这一去便是将近小半个时辰，也不知交代了多少事情。等她回来时，都已经快过了饭点。
“传膳吧。”老侯爷也不过问，直接叫了午膳。众人各怀心思，沉默地用着餐，丝毫不像是在迎接死里逃生的女儿。
苒苒看着端上来的辅食，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头。这小肉丸里加了不少蟹肉。螃蟹生冷，孩子并不能多吃。她微微抬头看了眼侯夫人，见对方状似疑惑的看了回来，甚至还问道，“怎么了？子期不喜欢吃吗？这肉丸你小时最喜欢了。”
苒苒放下勺子道，“我们府上是不是换了厨子？我怎么记得从前的肉丸都是牛肉的？”
侯夫人心里微微紧张了一下，回道，“我特地吩咐做的粉蒸蟹肉丸。这季节难得有些河蟹，让孩子也尝尝鲜。”
苒苒眯了眯眼。论起来，这房间里的几个人，可能真得只有侯夫人是真真正正带过孩子的。她怕不是在欺负其他几人不懂辅食。但苒苒毕竟照顾章子期一年，又在谷里学了些医术，这些阴招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苒苒倒是没想到，从前只有宋敏敏想让章子期死，而现在侯夫人也开始出手了。不知道宋敏敏和她说了些什么，让她这么急迫地想除掉这个孩子。
苒苒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侯夫人道，“母亲怕是忘了，螃蟹性寒，吃多了有损脾胃。大人都不能多多吃，更何况是孩子。”
侯夫人也不知是真得不知道，还是有些恼羞成怒，回道，“小孩子哪里会这么娇气？寻常人家的孩子还吃不到这等吃食了，怎么还嫌弃起来？”
“寻常孩子没有这么娇气，但子期可是我从小带着的，娇气些又怎么了？”苒苒算是和侯夫人撕破脸了。她发现自己的这个便宜母亲对她已经没什么耐心了，那她何必还要对着装模作样。
侯夫人听着有些气，又有些心虚。倒是老侯爷终于发话，两人才安静下来。过了片刻，茯苓端上来早早准备好的辅食，白芍忙接过来，抱着子期一口一口地喂。
一岁的孩子已经会一些基本的词句了。他刚一进府时还有些紧张，此时慢慢放松，嘴上也活络了起来。
“姨姨抱！”他边吃着白芍喂来的米粥，边向苒苒伸出了手。
“小少爷，您先让小姐吃饭。”白芍忙制止道。
“无妨，我也快吃完了，我来喂他吧。”苒苒擦了擦嘴，接过了碗，一口一口喂了起来。
老侯爷和宋澄晓都有些新鲜。家里许久没有小孩子了，见到子期都心里痒痒。好不容易等他吃完了饭，忙不迭地凑了过来。老侯爷还有些矜持地站在后面，宋澄晓直接挤到了苒苒身边。
“子期，我是舅舅，叫，舅舅”宋澄晓一字一顿。
章子期对着他眨了眨眼，一回头，将脸埋到了苒苒肩上，然后便看到了在苒苒身后的老侯爷。
“咳，”老侯爷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外祖。”
子期见到一个长胡子的老爷子，嘴瘪了瘪就想哭。苒苒忙站起来哄了哄道，“孩子可能时吃饱了闹觉。我先让白芍带着他回去睡个午觉，等他醒了再带过来。”
白芍伸手要去接，但子期紧紧抓着苒苒不松手，眼睛都红了，似乎下一秒便要哭了出来，吓得白芍也不敢再拽。苒苒见状，也只好先行告辞。
待她走后，屋里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侯夫人被揭穿时就有些战战兢兢，此时见到老侯爷板着个脸，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家人眼中到底有多离谱。
“你和敏敏想做什么我不管。她要是想往上爬，可以，下了我宋家的族谱便是。但若是想坑害苒苒和子期，我第一个绕不过她。”
这个时候粉饰太平已经没有用了。老侯爷选择把这些腌臜事情全部摆在台面上来说。如果真的能在这个时候把这烂了肉挖掉，纵然会疼，但也比全部都腐败了强。
侯夫人捏着帕子默不作声，心理却不以为然。敏敏若真是进了宫，那就是娘娘了。侯府怎么可能会舍不得一个做了娘娘的女儿？
宋澄晓只觉得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只恨自己方才没有跟着妹妹一起离开。老侯爷似乎也意识到长子还在屋里，站起身道，“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也让敏敏有点自觉。”说罢出了屋子，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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