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顾毅生日这天，南风起了个大早，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都平铺在床上、沙发上、地毯上，从最外层的衣服开始一件件的看过去，她知道顾毅喜欢她穿素锦清纯的套装，她知道顾毅喜欢她羞涩娇羞的一面，她知道顾毅喜欢她对着顾毅露出崇拜的表情。
房间里的每一件衣服都经过了南风双手的检阅，颜色、花纹、纽扣、拉链、口袋、款式，每一个细节都细细打量琢磨过，经过一番精挑细选，三件白色的连衣裙被南风从满房间的衣服中脱颖而出，一眼略过去，基本看不出区别，无非是领口和袖口的花边剪裁上手法的不同。
顾星一早就被南风叫醒帮忙选衣服，等南风拿着三件纯白连衣裙进来的时候，哈欠连连地顾星还是认真地拿过裙子，翻了翻，挑出最简洁的v领连衣裙递给南风。
“不愧是我的星星，和我心里选择一样，你爸爸最喜欢看我穿这种简洁清新的裙子，他说过，我穿白色的裙子，让他有回到校园生活的感觉，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学长，我就像他那时候天天跟在他身后问问题的学妹。”
南风一脸兴奋，滔滔不绝地说，这似乎能给她力量和勇气，让她在晚宴上更有底气面对顾夫人。
“哎，有时候我在想，我要是和你爸爸相识在他年少的时候就好了，你现在也不用跟着我那么低声下气地生活，辛苦你了，星星。”
“不过没关系，你爸爸还是爱我的，他就是太忙了，或者是顾夫人不让他过来，以后，他肯定会给我们星星留下用不完的钱，我们只要静静地等着就行了，虽然这过程有些苦，不是有句话叫做苦尽甘来吗？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顾星不等她接着发表对于生活期望，出声提醒她，“顾毅读大学的时候，你还在学走路吧。”
南风停住了自己的滔滔不绝，难得不和顾星计较他的出言不逊，拿过衣服转身走了。
顾星松了口气，打开落地窗前由层层叠叠的白软纱艺术拼接而成的白色窗帘，将徐阿姨给他准备的水果拼盘拿进房间，关上房门，心里开始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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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大门被暴力砸上，南风出门了。
终于可以好好的看会书了，等南风做完保养，化好妆回来，得三点之后，接着他们才会去隔壁，用南风的话来说，顾毅的生日不能只让顾夫人表现，她得早点去帮忙，虽然顾夫人从不主动提及让南风帮忙，南风也不敢主动请缨，每次去到那里，都是去做针毡地等候顾毅回家。
顾星爱惜书，他的书柜都是有玻璃柜门的，取出的时候能清晰地看见玻璃里的摆放整齐的书，不用花时间翻找。
顾星取出了《纪伯伦诗选》，一打开就翻到了上次看到的那一页，纸页上的有一条清晰的折痕，顾星轻声地读着他上次一见钟情的诗歌，他是那么温柔，那么柔软，声音里似乎有某种期翼和憧憬，时不时又有些沮丧和懊恼，这是他看到这些诗歌时候的感受，具象化到声音里，从身体里表达了出来。
“当死神的白色羽翼驱散你们的日子，你们也应在一起。”
“的确，你们始终相守，即使在上帝的记忆中。”
“但在聚守中你们要保留空间，让空中的风在你们之间飞舞。”
“奉献你们的心，但不要让对方保管。”
“因为只有生命之手才能接纳你们的心。”
“站立在一起，但不要靠得太近。”
“因为殿宇的支柱总是彼此分立的，橡树和松柏也不在彼此的阴影下生长。”
顾星不自觉地幻象如果他的家庭是由两棵独自生长的，不在对方阴影下茁壮的橡树和松柏，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就会不一样，白天家里空无一人，顾毅和南风在各自的公司上着班，而自己在普通的学校上着学，下午回到家里，顾毅会像普通家庭的父亲一样帮南风掐菜洗菜，南风洗菜台旁边抱怨顾毅的不熟练和浪费，自己在客厅看着电视，听着厨房传来他们两的争执声，南风会没好气地走到客厅让自己回房间写作业。
没有一年只见过两三次的顾毅，也没有神经时刻紧绷着的南风；没有顾夫人，没有顾鲲。
那样的自己会快乐吗？
每年的这一天，顾夫人都会亲自下厨，为一大家子做一桌丰盛的中餐，为了表示礼貌，南风四点钟准时带着顾星按响隔壁的门铃。
顾鲲开的门，难得的没有用鼻子看南风，南风有些意外，看了眼顾鲲恹恹的神情，心情颇为开心，轻快地和顾星走了进去。
“需要我帮忙吗？”南风问得有些随意，她很清楚顾夫人看不上她，自然不会让她染指今天特地为顾毅做的美味晚餐。
“不用客气。”顾夫人的声音总是那么冷，没有情绪，没有喜怒。
“嗯，那我就坐着等吃了。”南风不甚在意地回答。
她从来捋不清，该怎么称呼顾夫人，她们之间从来没有正式称呼过对方。
南风环视了一圈客厅，没有看见把她拉出泥沼的那个男人，有些失望，在顾鲲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顾星选择了长沙发最角落的地方隐匿起自己，他从来都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还很有预见性。
不出所料，南风先出声了。
“顾鲲，你爸爸呢？以前这个时候不是会把工作推了，在家陪你们吗？”
南风很会措辞，小心谨慎。
顾鲲头都没有从手机里抬起来，口气有些不耐烦，“你已经联系不上我爸了吗？”
南风习惯于这种羞辱，她平静异常，她在顾夫人的别墅里，一点疯都不会撒。
顾星坐在沙发上，试图把自己融化进空气里，他开始幻象自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翻开刚才折页的书，回忆书上面一个个鲜活的故事。
他忽然联想到了那个红色的房子，和那个半夜起床给自己开灯的哥哥，白炽灯又老又旧，像一个风足残年的老人，费力的呼吸着。
他想起了哥哥没有过多表情的脸，嘴角浮现出笑意。
进过两个半小时的幻象，顾毅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和往常一样，顾夫人和顾毅有说有笑，南风坐立不安。
“要不要再雇一个助理，你最近太辛苦了，看着瘦了些，来，喝点鸡汤，我把油都挑出去了。”
顾夫人从厨房拿了个新碗，给顾毅舀汤。
“不忙，倒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顾夫人依然浅浅地笑着，柔声问：“还有能难倒你的事情？”
顾毅笑着说，“帮我在附近找一个房子，不需要别墅，有个朋友要来这边住一阵子。”
顾夫人拿碗的手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稳稳当当地放在了顾毅的前面。
“需要多大？”
“宽敞明亮就好，离医院近些。”
顾夫人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恢复了那个冷冷的，不近人情的模样。
“好。”
在顾夫人和顾毅轻而易举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南风的左手被顾星紧紧地拽在手心里，南风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连同她的呼吸都粗了许多。
她永远无法同顾夫人一样优雅，就算在同样的环境里浸泡多年，她也还是会大声吵嚷的南风，只是这吵嚷在顾星看来就是自取其辱。
南风看着自己眼前的碗颤抖着说：“毅哥，家里要添新丁了是吗？”
顾毅没回答，也不接话。
顾鲲重重地放下碗筷，声音里带着哽咽，“爸，妈，我吃饱了，先回房间。”
不等顾毅和顾夫人说话，就起身回了房间。
“毅哥，你不是说我是最后一个吗？现在这又是什么？”
顾毅头也没抬，“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你可以搬出去，钱会一次性打到你的卡上，这几年照顾顾星辛苦了，”
“啪！”
南风把碗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她已经记不清顾毅已经多久没用正脸看她一眼了，她早就已经崩溃了，心里所有的期翼，所有的希望，在今天被顾毅亲手拆开了漂亮的包装纸，里面的肮脏和不堪裸露了出来。
“所以我出局是吗？我等了你那么多年，现在你要我出局了？顾毅，你当初说过你会爱我一辈子，会给我一个家的，这就是你给我的家！”
南风近乎嘶吼着喊出了这些话。
“你冷静点，钱会给你，顾星不需要一个每天只会发疯，精神不正常的妈妈，你不要以为你每天都在教顾星什么，他不需要你来教育。”顾毅的话堪称残酷，正式宣布了南风的出局。
“他是我的儿子！是我生下来的儿子！你凭什么赶我走！顾毅你这个王八蛋！这么多年，你难道还觉得我我不爱你吗？还在怀疑我吗？”
顾毅不耐烦地起身，给南风下了最后通牒：“这周之内，要么你走，要么你带着顾星一起走，我不缺儿子。”
饭厅只听见南风痛苦的哭喊声，她的屈辱和不甘在这一天倾斜如注。
顾夫人也走了，只剩下南风和顾星。
顾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拉着南风回家的，他的脑海里都是南风对他的哭诉和乞求。
“顾星，你绝对不能走，你走了妈妈就赌输了，你一定要留在这里，妈妈不拖累你，妈妈明天就走，你一定要好好的住在这里，我等你接我回来顾星。”
“你一定不能忘了妈妈，我就在老家等你，这是妈妈求你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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