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柳十六没料两人的第三次见面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都还没有准备好要和小男孩说些什么。
晚上，蒸笼般的房子从白日里的烈日暴晒中得到一丝喘息，砖瓦吸收的热量随晚风散去，不再那么烫手，房间门敞开着，微风习习，吹过他黏腻的皮肤，让他干爽不少，睡姿造成的胸腔压迫让他时不时皱眉。
迷迷糊糊之间，柳十六听到了院子外传来的敲门声。
“咚、咚、咚。”
敲门的人不那么着急催主人家开门，不疾不徐，每一声中间都留有空隙，似乎是在给房子主人留着反应时间，声音很轻，是用指节扣的。
傻子莫名想到了那个小男孩，似乎只有那么好看的人才会敲出那么温柔的敲门声。
柳十六看着门外的小男孩有些不语，月光下的小男孩依然穿着白天那一套衣服，只是现在衣服上布满了褶皱，衣袖甚至缺了一块，看样子应该是被硬生生扯走的。
柳十六觉得他应该是和人打架了，看起来还是被打的那个。
“蓉姨说，你是我哥哥，我能在你这暂时住一晚吗？”
小男孩有些踌躇，他的家教告诉他这个请求对一个“陌生”的哥哥来说很没礼貌，甚至可以说是唐突，可他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也没有亲人可以依靠，只能把情感寄托于这个从未一起生活过的哥哥。
傻子看着这个突然冒出的弟弟，心里的软肉像是被挠了一下，怕弄脏他的手，没牵他，只是往门边侧了侧身，给小男孩让出了一条进家的路。
小男孩走进门内，轻轻把门合上，乖巧地跟在傻子后面，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相互交错，纠缠不清。
两人一路走到床边，傻子一把抱起床上靠墙那边的棉絮，利索地扔在桌子上，指了指靠墙的位置。
“睡里边。”
太久没说话的嗓子干涩异常，三个字说得磕磕绊绊，好在能让人听懂。
小男孩坐在床边，把脚上的拖鞋整整齐齐地码好放在床边，慢腾腾地爬到墙边躺下。
傻子看他躺下之后才摸上床，躺在床外边，即便如此，单人床还是没给两个中间留出多宽的空隙，小男孩能清楚的感知到身边人的体温，好在房间通风流畅，没有让他因为这灼热的体温感到难受。
小男孩睡得不是很安稳，一整晚都在翻身，应该不是因为热，是因为不舒服吗？
柳十六在黑夜睁着眼睛，身体每一处的感官都在接受着旁边人传来的信息。
轻轻的呼吸声、翻身的动静、抓挠皮肤的声响、模糊的梦呓，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一个无形的喇叭架在他的耳边。
弟弟？
自从爸爸去世后都一个人的柳十六心底生出了些窃喜，有一个真实的人睡在旁边原来是这种感觉，夜幕下的世界不再孤单得可怕，身边的所有动静都是他的救赎，提醒着他他还活着，是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
柳十六其实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坚持，就像，钱被抢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吃的东西又不是只能花钱买，除此之外，钱也没处花。
就像，当初街坊邻居都在赶他走，半夜砸门敲窗，朝他屋里扔垃圾，无所不用其极，傻子还是不肯走，这是他的家，是他区别于天桥底下流浪汉的地方，是天底下唯一的容身之所，也是他十岁之前所有美好憧憬开始的地方。
“嘶~”
小男孩的小腿钻进了一根床板上的倒刺，应该是翻身的时候挂到的，倒刺钻入嫩肉里，刺痛感让他彻底醒了过来，坐起身在小腿上找刺。
“啪！”
昏黄的灯光从屋顶洒落下来，小男孩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不得不眯起来适应亮光。
“我吵到你了吗，哥哥？”
傻子坐回床上摇了摇头，指了指他放在小腿上的手。
大抵是兄弟的原因，小男孩通过简单的动作就能知道柳十六的意图，他知道这个“哥哥”是在关心他，心里一下子软了下来，有一个哥哥的感觉，还不错。
小男孩笑了笑，决定给这个哥哥做一个自我介绍，拉进两人的距离。
“我叫顾星，星星的星，是你的弟弟，我们有同一个妈妈，这是蓉姨在我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告诉我的。”
顾星看着有些眼前听得很认真的柳十六十分满意，这比之前两次见面都是一脸迷茫对着自己的柳十六要可爱亲切得多，他不自觉地凑近些。
“妈妈不喜欢我，因为爸爸不喜欢我，她把这归结于她劣质的基因，所以她连自己也不喜欢，顾夫人不喜欢我，因为我是爸爸的孩子，家里的哥哥不喜欢我，因为他的妈妈不喜欢我。”
“噗嗤，哥哥，对不起，我好像一下子说得太多了，太绕了，你当我没说过就好了。”
“嗯，弟弟？”柳十六还是不能理解突然出现的小男孩为什么是他的弟弟，自他有记忆以来，家里从来只有他一个小孩子，从没人喊过他哥哥。
顾星听出了柳十六这声弟弟里的疑惑感，笑着说：“嗯，我是你弟弟，妈妈和你爸爸生下你之后离开了你家，然后又和我爸爸生下了我，我们是从一个子宫里出来的。”
顾星觉得这样说有点太文艺了，怕柳十六还是理解不了，接着说：“我们的妈妈是同一个人，你比我先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你是我哥哥，我们是亲人，就像你和你爸爸那样，这样说，能明白吗？哥哥。”
柳十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顾星说得话，他们有同一个妈妈，他和爸爸一样都是亲人，
为了让顾星明白他真的懂了，低低喊了一声，“弟弟。”
顾星可呵呵地应了，“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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