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宫中日月（9）

虽然心中辗转，凌波面上仍是温柔浅笑：“那公主可要快快长大，到时咱们一同出宫去。”

        小蛮登时眉开眼笑：“好啊好啊，母妃也总是盼着我长大建府呢！”思及母亲，少女脸上的笑又立刻淡去了。

        凌波见状忙道：“若公主想学棋，咱们今日午后便开始吧。不过，公主若是不喜欢，也万勿勉强，否则于己无益。”

        小蛮有些不高兴了：“凌波莫要小瞧我。”

        凌波不由笑了：“公主误会了。凌波并非怀疑公主学不好，而是人各有志。就像我与家中幼妹，我好弈棋，乃是学了父亲；她却爱音律，是随了母亲。”可惜母亲早逝，不然母女二人该是多么其乐融融。“公主既然要学棋，我这就去寻内府，为公主准备一套棋具吧。”

        小蛮疑惑：“用你的不就行了？”

        凌波笑道：“那并非我的，是大王子殿下的。且那些棋子于公主而言太重了些。”也不知龙溟是从何处得来，当真是足够贵“重”。不说小蛮这般年幼的初学者，就是对她而言都有些不称手，只是从不表露而已。

        龙溟却对此毫无所觉——所以说再细致周到的人，也会有注意不到之处。

        于是凌波趁着小蛮用午膳之时，抽空跑了一趟内府。好在无论是否受宠，皇子公主们领用一副棋具尚不会被克扣。凌波好一番挑选，终于选中一副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檀香木棋案和小巧精致的玛瑙棋子——精致漂亮的器具能增加初学者对弈棋的好感，特别是小孩子，是否价值连城倒没那么要紧。

        凌波颇为满意，连日来郁郁的心情都为之一清，尽管一副棋具加起来很是有些分量，她仍是步履轻盈，杏色的裙裾拂过初春新崭的嫩草，如蝶舞一般。

        远处，一队内侍宫女簇拥着身穿白色绣螭龙纹常服的男子迎面走来。

        和喜欢穿着红色常服、体态富贵、笑容和善显得很是喜庆的太子不同，三皇子寿王更偏爱白色，正是二十余岁的好年华，姿容俊逸，风度翩翩，一双承袭自他母妃的精致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风流无限，若放在女子面上不知该是如何的妩媚无双。

        凌波连忙避在一旁，恭敬行礼，低眉敛目地看着这一行人的衣袂从眼前迤逦行过。

        不料那片白色螭龙纹的衣角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头顶上响起一道悦耳好听的男声：“你是小蛮身边的……”他思索了一瞬，“韩女史？”

        凌波有些惊讶，面上仍是波澜不惊：“臣女给寿王殿下请安。”

        寿王道了一声“免礼”，面前的女子谢恩起身，动作优雅流畅，仍是恭敬垂首的标准姿态，纤长睫毛都分毫不动，堪称宫规典范，身姿却是亭亭而立，毫无畏缩之态。

        他瞟了一眼她手中一大一小两个棉布包，问道：“这是？”

        “禀殿下，是棋案与棋子。”凌波恭敬答道，声音清灵柔缓，不卑不亢。

        寿王抚了抚下颚上修剪齐美的胡须，良久不言，就在凌波渐渐不安时，忽然一笑：“本王今日无事，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与女史对弈一局？”

        凌波的羽睫不由自主地一颤，心中惊疑不定，自己这般的小人物，为何会突然入了三皇子的眼？可不待她想好措辞委婉拒绝，寿王已转身吩咐身边一名侍女：“你去禀于小蛮知晓，料想皇妹当不会介意才是。”又招来一名内侍，“你先带韩女史去……”他似是想了想，“不如还是岁寒阁吧。本王稍后便至。”语毕，率众离去，丝毫不接受反驳的样子。

        凌波心中又是一惊，万万没想到寿王连她在岁寒阁教龙溟下棋都知道，想来这般异乎常理的关注总不能是冲着自己这个末流女官，那么多半就是因为龙溟了，不免又想到了关于小叶与刘公公身份的猜测，心里一时翻江倒海起来。三皇子找她下棋究竟是何用意？对她的了解又到了哪种程度？又该如何打消他对自己的这种兴趣？

        更迫在眉睫的，三皇子的棋力如何？该如何不着痕迹地让他赢呢？她还没有掌握同皇亲贵胄下棋的技巧啊！

        凌波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埋怨，若不是因为龙溟，她哪会卷入这种麻烦里？埋怨了一瞬又很快挥去，事已至此抱怨无益，只能随机应变了。她对那笑眯眯招呼她的内侍礼貌颔首，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此时，已经走远的寿王却忽然回头，看着凌波纤细窈窕的身影翩然远去，意味不明地一笑，喃喃念了一句：“怪不得。”

        他身旁跟了一位有些年纪的内侍，似是没有听清，忙问道：“殿下可是吩咐了什么？怪老奴眼花耳聋。”观其服饰地位不低，观其姿态与寿王很是亲近，应是自小服侍他的王公公。

        寿王对他态度很是温和：“没什么，只是终于解了心中疑惑而已。”走了几步，又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白芷那里，不用再多费力气了。”

        王公公一怔，不由也回头看去，忽然若有所悟，连忙躬身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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