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宫中日月（7）

当年，惠妃娘娘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便是凉州人。宫中最多的是京畿人士，其次关中，凉州并不算多见。若她没有听错，刘公公幼时当真曾在凉州待过——因此幼年失祜的他对母亲的称呼才会永远停留在凉州的“阿娜”上。那么，以他的年纪，但凡扯得上边，是一定会往惠妃一系凑的。可是却并没有留下他曾如此做过的痕迹，除了那一声似是而非的“阿娜”。

        凌波不由长长叹息。生于官宦之家，她对朝廷局势尚有几分了解，这样才能帮父亲处理好年节下的送往迎来。自从大皇子忠王被立为储君，他的地位就一直说不清是稳如磐石还是危如累卵。前任宰辅从始至终车马放明地支持寿王而非太子，对他的攻击从未止息，圣上却又全无袒护，但真到了威胁储君地位的地步，又会为他力挽狂澜，甚至指明了家世、才学、名望皆顶尖的裴延为太子太傅。三年前，前任宰辅终于被人斗倒，可惜太子的好时光并未如愿到来。新任宰辅对诸位王子的态度皆是暧昧不明，但对太子的敌对却是丝毫不亚于他的前任。直到此刻，众人终于有些明白圣上真正的态度。

        然而，或明或暗把宝压在寿王身上的人已是不少。况且，圣上也不止一次地夸赞过寿王“更类己”、嫌弃过太子懦弱无能。谁能保证帝心永远不变呢？如此一来，明争暗斗永无止息。

        惠妃过世，她在宫中的人手理应被小主子接手。可惜寿王那时尚且年幼，想来宫中人手也就理所应当地聚集到了前任宰辅手中。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变动在所难免。当这位宰辅被斗倒后，先惠妃的人手也就树倒猢狲散。历经这两次大洗牌，众人归属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尽管如此，直觉还是让凌波觉得，刘公公与小叶都是先惠妃留下的人，只是不知现今又是何人驱使。

        她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今日经过，若非小叶突然站出来，今日之事就会跟龙溟毫无瓜葛。这究竟是蓄意为之，还是仅仅凑巧呢？如果是前者，小叶背后的人就是想让龙溟与东宫的人产生牵扯，目的何在呢？

        凌波百思不得其解，却联想到了很多可能。那幕后之人布下此局，难道只为了一位外族王子吗？只怕是所图甚大，还有后招。风起于青萍之末，就是不知道最后会变成多大的风浪了。

        恐惧与不安渐渐在心中蔓延，凌波连忙捧起茶杯，尽管此时早已没有热水，仿佛这样就能强自镇定下来，手却仍是有些颤抖，一阵冷，一阵热。

        她该不该提醒龙溟呢？不论如何，让他远离宫中是非之地，小心为上，总是好的吧。

        可是，先不论这捕风捉影如何取信于人，若只是她杞人忧天，岂不是平白抹黑了大齐的声名？

        可万一她猜对了呢？

        但无论真相如何，都是神仙打架，以她一介末流女官，就算窥破了什么隐秘，不也该充耳不闻、明哲保身吗？

        凌波左思右想，无比纠结，几乎彻夜未眠。

        不管是度日如年还是光阴似箭，学习六艺的日子仍是如期到来。龙溟终于又见到了凌波，她正立于小蛮身后，认真地听着她的童言童语。

        小蛮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小圆圆的物件，因丧母而终日闷闷不乐的小脸上竟然带上了几分笑，这让龙溟不由起了几分好奇，定睛看去，那是一只白色丝绦编成的兔子，不知用什么法子磨出了绒毛的质感，红宝石镶成的眼睛，细长粉嫩的耳朵，毛茸茸的圆尾巴，坠着一只流云百福的五彩络子，最妙的是有一个隐藏的开口，可以伸进两根指头，控制小兔做出各种表情。编织技艺虽然只是平平，可这份巧思与拙趣却十分难得。

        此时就见凌波对小蛮说了句什么，待小蛮点头，便朝自己行来，福身一礼：“见过殿下。”

        龙溟不由挑眉，凌波主动找自己说话可真是前所未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平静从容一如往昔的芙蓉面，好整以暇地等着下文。

        凌波仰首看他：“殿下学棋已有些时日，到了该多练习打谱的时候了。我家中有本棋谱珍本，恰恰适合，殿下不妨同父亲商借。不过，”她顿了顿，“因是珍本，恐出借不便，还望殿下见谅。”

        “哦？”龙溟顺势问道，“那我当如何？”

        凌波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压力，定了定神，说道：“父亲好棋亦好客，定会欢迎殿下的。近日便无需来同我学棋了。”她这几日思来想去，只要让龙溟减少入宫的次数，釜底抽薪，再有多少阴谋诡计也就施展不开了吧。个中内情她不便明说，只能想出如此委婉的法子劝诫。

        其实来这勤卷斋上课，于他而言也是少来为妙，可凌波又实在想不出能不着痕迹阻止的法子。不过这里有这么多年幼的皇子皇女，想来对方也会有所顾忌，出不了太大的事情。

        至于那本前朝的珍珑棋局是父亲最爱的珍本之一而且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父亲当不会介意才对吧。

        只是说出口后，凌波心中不免忐忑，这个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实则极为有主意的人会不会顺从她的安排呢？会不会误会她有什么别的想法？她只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可是从那张唇角含笑目如朗星的俊颜上却看不出半分端倪。

        龙溟不着痕迹地欣赏着那双略带紧张的明眸中流泻出的关切与忐忑，带着宛如琉璃般剔透的光华，忽然起了促狭之心，他先是一揖：“多谢韩女史。”又是一蹙眉，“不过，既是珍本，交予外人之手，令尊想来定会忐忑。不如我想法子带入宫中送与韩女史，到时你我可一同研习。”

        凌波一呆，还没等她借口繁忙推掉这邀约，就见龙溟径直向小蛮走去，寒暄一番，说道：“明日又要向公主借人了，还望公主不要介意。”

        凌波连忙跟上，就听自家小主子十分爽快地答应道：“王子不必客气，我自是无碍的。”凌波暗自喊糟，怎么就忘记先同小蛮串好词呢？正懊恼间，又听小蛮补充道：“我看得出来，凌波也挺开心呢。”


　　(https://www.yqxsge.cc/html/65614/65614651/493328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yqxs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2.yqxs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