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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宫中日月(2)


岁寒阁位于皇宫东南一座假山之上,距离小蛮他们上课的勤卷斋不远。从阁中望去,一面是夕阳下铺金泄玉的湖面,一边是错落有致的奇珍异草,美不胜收——这只是皇宫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不过此时已是冬日,百花落尽,湖面上残荷簇簇,只余萧索。可能是因为快要下雪的关系,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虽说是午时刚过,却像是天刚亮的时候。

        岁寒阁内,顺着敞开的轩窗看进去,一张上好的紫檀木雕刻的方案,青玉茶盏,紫金铜炉,无一不精。凌波正偏头看着湖面,肤光若雪的芙蓉面上,一双眸子清亮若水,身姿窈窕,长发乌黑,一身灰暗的披风缝隙中露出一角白色的衣裙,就好似灰暗的天空中横出的一支玉兰花。呼出的气化作白烟,模糊了她姣好的面容,也让这张绝妙的仕女图多了一分生机。

        龙溟不由驻足,想起前日里遇见的凌音,暗自在心里比较起这姐妹二人的相同与不同来,可比来比去,仍是很难想象眼前安静温柔的少女与人你争我抢的模样。

        在宫中各职之中,公主教养女官若用一词形容便是清贵——品级不高,油水几乎没有,但地位却相对尊崇。虽无直接证据,可龙溟看得出这一职是凌波自己谋求,可见其人品性。书法能练得让当世大家赏识,可见其人性子沉稳坚韧。如今又得知她还有策马扬鞭、飞扬洒脱的一面,真是人不可貌相。

        此时龙溟初学弈棋,技艺不精,且主要学些规矩定式,两人从未真正对局,也无从得知凌波棋路,不然他就不会觉得如此新奇了。

        察觉到有人到来,凌波走出岁寒阁,福身行礼。

        龙溟忙加快脚步,走上假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久等了。学生让先生久候,实为不该。”

        凌波见他神色如常,身后从人却形色有异,想来必是遇着了要事耽搁。可他既然不欲提及,凌波自是不会多问。“殿下若有不便,着人告知一声便是。”话虽如此,凌波却知若非出了大事,他是不会不来的。相识以来,他行事素来沉稳有度,却显出一股求知若渴的劲头来,不论经史子集、诗礼法规,还是投壶木射、双陆牌九,似乎一切的一切他都想学会。就好像他方才走入亭中的步子,明明看起来是不疾不徐的从容,其实却走得又急又快。

        龙溟请凌波入座,两人未作多少寒暄便直入主题。只是今日龙溟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忍不住偷偷地瞟向那只执子素手,她的手腕纤细,手指纤长,看起来弱质纤纤,执起笔来却又稳如泰山,不知执缰按辔时又是何种模样?

        他的眼中闪过笑意,淡淡的,却像是星光洒落的湖面。凌波落子抬首,恰捕捉到这丝笑意,心口不觉微涌过一丝异样,不由垂首,重新思索起自己这步棋来。

        对于龙溟学棋的请求,她本是打算婉拒的,在宫中行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毕竟男女有别,也内外有别,他们二人频频接触并不合宜。可他却并非只是说说而已。月前,尚宫忽然找她过去,交待每隔三日的午后教授龙溟下棋——既然在尚宫那里过了明路,那就是她正经的活计了。

        后来凌波才渐渐明白龙溟微妙的处境:既是负荆请罪而来,就得夹起尾巴做人;但在某些方面,又可以随心所欲——只要两国没有割袍断交的打算,随他怎么折腾都行。他大约也在试探这条界限吧。

        把握好分寸是多么不易!凌波轻叹口气,心又软了几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小要求,又何妨满足他呢?

        龙溟终于有了动作,修长有力的手指间,一枚白子啪的一声放在了棋盘上,似乎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看到这颗白子的落点,凌波的表情有一霎的微妙,忍不住唾弃方才自己的心软——这哪里是什么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分明是凶狠狡诈的中山狼!她忍了又忍,还是说道:“我们现下在学守势。”

        “可我觉得这一片尚有退路,不必如此谨慎,不如主动出击。”他看起来笑容可掬。

        凌波不答,一双晨星一样的眸子安静地看着他,片刻,忽然笑了:“不如我们对弈一局?”

        那是龙溟此生输得最惨的一局,却也是他真正喜欢上弈棋的开始。

        凌波本可以赢得很快,但她并未如此,而是无比耐心、又无比狡黠地把他每一步的缺陷通过行棋展露无遗。

        也是通过这一盘棋,龙溟终于知道这位温柔沉稳的少女并非没有脾气,一旦触及了她的底线,她自然有办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从那日起,凌波便时常能看见龙溟捧着本棋谱津津有味地研习,什么双陆牌九、投壶木射再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不得不说,她很惊讶,本以为一场惨败之后,总要有一阵子尴尬,甚至借故不来学棋都很正常,没想到他却反而燃起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斗志。

        又过了一段时日,他们便可以真正对局了。尽管仍然输得很惨,龙溟却拒绝接受让子,也真是一位怪人。

        凌波也曾建议,鸿胪寺与翰林院中均有多位先生擅长弈棋,别人不说,她的父亲也是个中好手,他可以去寻他们讨教——毕竟自己身处内闱,相见不便。龙溟每次都是笑笑称谢,却从未听说他付诸行动。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在他温文尔雅虚怀若谷的表象之下,藏着一个多么傲气的小人儿——他可以不会,却不可以做的不好。

        凌波看着眼前这位端正而坐从容落子的青年,轻吁口气,想来很快他们就可以教学相长,也过不了多久,大约就可以势均力敌了。

        见她难得地有些心不在焉,龙溟拈子轻敲了一下棋盘边缘,问道:“怎么?”

        凌波回神,摇摇头,感慨道:“殿下果然心智过人。”

        龙溟唇角一勾:“多谢夸奖。”

        竟然完全没有自谦两句。凌波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中,映着他泰然自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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