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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颜公馆的车龙快开到了颜家总铺。

        蓟令言说:“我让你坐颜记总经理的位置,你做不做?”

        贞萼只当他说笑,说:“我哪里能坐么,我不懂。”

        “我拿钱,你只用挂名。”

        贞萼听了很不乐意,说:“那算怎么一回事呀,人家说闲话。”

        蓟令言哄她说:“尽管慢慢学,铺子赚钱自然好,你赔了,没有人敢来怪你。”

        “我眼光不佳,选错了经理。”

        贞萼不觉笑了笑,道出她的顾虑,说:“生意是贞贤的,铺子田地还有贞义的份,说好了我是女儿,只有一间公寓嫁到黎家,我做了总经理,乡下的族里人不晓得内情,倒说我和贞贤贞义争,一家人和气才生财,我担心大哥他们不高兴。”

        蓟令言一愣,知道她已将财产送了人,想想说:“由不得他们高兴,我是大股东。”

        贞萼忙瞧一瞧他,心想他好心么,但她的父亲兄长,她于情于理都念着他们,不好意思般笑靥了一下。

        贞萼极少来颜记,现下一看,大伯做得是急进,铺子里在改头换面,招牌也拆了。她家实无喘息的机会。世荣在汉口蹬了贞贤夫妻,大伯在上海霸铺子,她爹爹哥哥们一表达异议,流氓就不分青红皂白,踢桌子,摔椅子,碎东西,弄出震天动地的响动。

        老铺有三四间房子大,谈判在货仓关门进行。许少厥一出面,顿时她大伯请的流氓失去嚣张,前倨后恭。阮吴虞由令言做了担保,使得颜家从新业银行贷了款,贞贤画押。令言又注了款进来。反正里面的道道,令言他们事前便谈好了,说是颜记变成参股制,不再家庭搭伙,账派给会计事务所。

        刘玉聪是律师,他叫贞萼刮目相看,有理有据,谈吐得体,从容贵气,可以说一人独秀全场。他说贞萼大伯违反了民国商事法的《商人通例》,首先汉口的账是贞萼大伯的儿子世荣管理,不留存满十年,可以追究定刑,其次原封不动把颜记拿走,不那么容易,需营业转让。最后,刘玉聪说:“颜老先生,我们的解决办法,你若不同意,可以拿钱退出。”贞萼大伯气得,简直要七窍冒烟,无奈他们何,在一单单文件上签下字。

        隔天贞萼同她大伯到商署碰面,两边的人办完手续,她埋怨说:“大伯,爸爸和你都姓颜,这么多年一起做事,到头来你一点情分不讲。”贞萼大伯‘哼’一声,眼高于顶,瞟过她说:“爱萼侄女,我看着你长大。”

        “哪里晓得你这样好本事。”

        “昨天,青天白日旗的大佬,江浙财阀,青帮小开,他们给你做靠山,捧你一个女娃娃做经理,你大哥不是这块料,你又较他能干吗,哼呵,你同我讲情分,你的靠山不同我讲哇。”

        这会子自颜记出来,许少厥他们事了拂衣去,马游龙般的车队走光一大半。蓟令言替贞萼打开车门,他也并排坐在后座,贞萼想想说:“今天望不见魏先生呀?”

        蓟令言盯她,看过一眼,说:“他先到重庆。”

        贞萼非常歉意了,说:“不是颜家这些事,他同你一路,可以照顾你么。”

        蓟令言又盯她看一眼。

        “他去了,便等于我去。”令言盯完,似无这般事地说。

        “只是那班人,山里猴子称大王,很是晓得愚弄人,我去看看他们,野到哪一步了。”

        蓟令言慢悠悠说完,他就是做不行忍住,又把贞萼瞟上两眼。

        贞萼奇道:“你那样子看我干嘛?”

        蓟令言便敢好好看了,直盯着贞萼,说:“你脸上的印子,怎么不见好?”

        “我看你疼不疼。”他讲得倒不很认真的样子。

        车子前座皆是他的人,贞萼怪不好意思,张上一张,只好笑说:“真是,你怕我破相呀?”

        那一日,贞萼又挨打又罚跪,她被爹爹拿鸡毛掸子教训,痛快地过了,伤口就钻心疼,脸颊淤成一条紫黑的血痂,到学校宿舍里,一连两夜她都睡不着觉,好像夜里更加疼。

        她不禁思来想去,她想成为贺云他们一员,夭折了,她对黎先彬有始有终吧,恨死他了,他这人忘恩负义,二嫂骂他公子哥拆白党,骂得就贴合,可大嫂她又说,颜家要败落了。她觉得事事不如意,她一项都做不好。

        她有些儿自责,学也不想上了,一进家将自己从早到晚闷在房里。有一日清晨,她二嫂进房,叫她透透气,拉开窗帘便走了。她坐在床上,一眼看见窗外,不远不近多了一棵树。

        “妈,我房外多了棵树,怎么以前没有。”她还是依赖她姆妈,惟一找她姆妈问。

        她姆妈住对厢,公馆这头的事,未曾留心,因被她拉来房中,只得瞧了瞧,十分疑惑道:“是吗,以前没有?”晚点时候,萍萍上她房里玩,她问萍萍,怎么不到她房里睡。

        “我认生得很,我睡不着。”但贞萼不在,萍萍仍喜欢上她房里玩,看她的书,羡慕她的梳妆台。

        她同萍萍上树的跟前,树皮生长着一块褐红的大疤,萍萍又说前几天,她在书房坐着写字时,望着人种的。

        贞萼和蓟令言上福熙路玩,她告诉蓟令言,她六七岁左右,爹爹领她捐善,她上这条路栽过一棵小树。

        贞萼盯一盯树,眼底温热。

        她曾经同贺云坐电车,他们畅所欲言谈天谈地,因他们都出过水痘,也谈论鬼神。她的水痘,请医生医的。他的水痘在五岁,本来要死了,他父亲搬出积攒一辈子的崭新铜钱,上庙里请了座镀金铜身的地藏王菩萨,他便痊愈了。他们还谈康熙出痘,民间禁止炒蚕豆黄豆,不泼水,不点灯燃竹等。

        他们在华西书店偶遇,她第一次给他写信,为自己的鲁莽致歉,他一笑而过,回信:华西暑正烦,见一萼绿君。

        今年暑日。

        他们又一起乘电车,贺云说起百年树人的话,她说不错么,她种的树有九、十年了,正值绿叶成荫,贺云就说,将来一定得上福熙路逛逛去。

        贞萼回到颜公馆,打去电话,说:“你着人移的罢。”

        “晓得你光是挨打,心情好不了。”

        贞萼心里一点也不挠了,她极宁静,宁静得管不了风起云涌。

        因蓟令言赶去重庆,车子行驶到外白渡桥,贞萼准备下车,说:“蓟先生,一路顺风。”

        保镖便下了去,守在车外。贞萼的大眼睛亮晶晶,汪着水,轻道:“我等你回来。”蓟令言就抓着她的手,同他一块搁西服身上,握了一会。贞萼望了望,他又不说话么。正好她脸颊的伤发痒,另一只手去划痒,显得她有些娇羞的样子,叫他转头瞧到了,她眼梢不觉低一低,手亦赧然地划向颈项,愈加水汪汪了。

        蓟令言人把手握着,认真将她识过,说:“说话算数。”

        十二月下旬,颜氏乡下族人在祠堂聚宴,贞贤和贞义都不理大伯及世荣,仇人一般。后来纷纷出了祠堂,大伯走到贞萼面前,故意把路堵了,将她从头到脚一扫,又扬过脑袋去,不看她,一脸不屑道:“那位蓟二公子,出了名。”

        “别看他喜欢,便千方百计弄到手,追着你的屁股跑。”

        “好侄女,莫怪大伯我不提醒你,人家财大气粗,腿根儿硬,不喜欢便一扔。”

        “我们颜氏,种树发家的小门小户,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馆小千金,花花世界,你久不了的。”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看你家得意到几时。”他说完,扬长而去。贞贤贞义过来时,只听到后一句,就气得要和世荣干架。众人好半天才把他们扯住。

        蓟令言出发重庆,刚不到两天,骊山华清池差点政变,上海各方势力站台,群情激昂,引起政治逐角。自蓟禾那里,贞萼知晓了这事的前情内幕,夫人一力救夫。蓟令言在重庆时,转机上了西安。

        蓟禾极关注,同南京上海的亲戚打听,告诉贞萼她们谁是随扈,说美公使也出面了。因这向子蓟禾讲得多,过后贞萼自己瞧报纸,写的倒不细。整十二月,上海的新闻界,无一日消停下来,报业把十二号这天从爱国到批判,从声援到谴责,从戏说到正说,终是演变成一边地倒。

        十二月一过,便是国立新年。蓟禾忙着留学,已经不大上学校来。趁着国立新年放假,蓟禾把要好的同学召集到蓟园。贞萼她们每人得了一件礼物。

        女孩子帮着工人,列行李清单,蓟禾的东西竟那样多,单子上出处八大项,共一百多个细项。

        其中衣物,有手套,围脖,礼服,旗袍,洋装,骑装,皮货氅子等,鞋又有动物皮革皮,春鞋秋鞋,皮鞋靴子等,把旧的列着,捐福利署。首饰有链环镯坠,及金银玉石珍珠翠钻玛瑙等小件异饰,便于到异国清点。大部分书籍列了送给学校。

        器皿有中式西式,古董样子货等,蓟禾房里所有的,基本不值钱,她留了两套心爱的茶壶杯碟水晶,另有三只五彩罗汉盖碗,自她记事便在她房中,一只用来装人参须,一只用来装中药舒经补血丹,一只用来装核桃松子等,所以皆要远赴重洋。

        家具不用说了,大件的留在蓟园,小件有两个楠木床几,三个红木圆几,一对明清的小描金箱子,蓟禾极钟爱,她也要带走,她将照片集、信件、毕业证书和画作等叠在里面锁着。蓟禾喜爱收集香水瓶,大大小小接近上百个,只能全扔掉。蓟禾的聘聘,赠了堂姐的女儿。阿玉原是孤儿,伴蓟禾赴美。

        贞萼她们风华正茂,数点清算时,跑进跑出打仗一般,个个心思灵敏,谈吐清晰,字迹又隽秀。楼里的生动活泼,望之可喜。阿玉伺候吃的和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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