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云折最后是在悠悠日光中醒来的，她趴了一会儿，人是真的困，但是手也是真的麻。云折睁开眼睛的时候，迎面就看到汪子玲水汪汪的大眼睛。
汪子玲冲她一笑：“你醒了。”
云折视线一偏，看到了花白的纸屑。她察觉嘴边湿润，就听到汪子玲说：“乖乖，你怎么睡觉会流梦口水啊，我给你擦没擦好，就只好用纸给你垫着的。”
云折一个弹跳起身，她面上绯红，带着歉意伸手拿过纸巾，试图用衣袖给汪子玲擦裤腿。云折：“对不起对不起。”
汪子玲笑眯眯地把她额前碎发拨回去，真心实意地说：“没关系，不是什么事。你好可爱，啊哈哈哈我没有想到还跟小朋友一样，跟戴口水兜一样，可爱死了。”
云折听她说，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她捂着脸：“呜呜好丢人，下班你把警服换了，我给你拿回去洗干净。”
汪子玲摆手：“不用，不用。”
她后知后觉，连忙解释：“我不是嘲笑你啊，我就是觉得你可爱。”
“对了——”
“云折。”曹益站在光里，朝着台阶上的云折喊道：“过来一下。”
刚准备把手机里照片给云折看的汪子玲手一顿，她果断朝云折挥挥手：“你先去。”
云折朝她歉意一笑：“我先过去，晚点来找你。”
陶悦峰从背后冒出来：“汪姐，你怎么坐在这，我找你找半天了。”
汪子玲回头，看到陶悦峰手里的厚实的a4纸，心想现在该来嚯嚯她了。
就在这样紧赶慢赶的速度中，拖到晚上九点半，从小巷子里取景结束的大家，终于长长喘了一口气。
孟文浩背着设备，拍了拍手，众人视线集齐，他朝着大家礼貌道：“这两天辛苦大家了，接下来将是一些剪辑和整理的工作。如果有什么环节需要重新补拍，还需要各位的帮忙。”
大家说着没事没事，都是工作。
队伍浩浩荡荡走出来巷子，打车的打车，骑车的骑车，回局里的回局里，各自都有了回去的选择。
云折和汪子玲并排走在一起，她们俩朝着大部队挥手：“拜拜，明天见。”
警车呼啸而过。
汪子玲这才有空跟云折单独相处，近崽心切的老母亲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云折，你要走路回家吗？”
云折点点头：“对，这里离我家很近。”
汪子玲：“好巧，我也是。对了对了，我今天下午拍了你几张照片，那会儿你已经睡着了，未经你允许偷拍的，你要介意我就删了。”
虽然要是被删了汪子玲心中惋惜：呜呜，没有女鹅照片惹。
云折惊奇：“诶？我睡觉那会儿吗？我可以看看吗？”
汪子玲立马解锁点开相册，她豪爽：“我相册随便看，没什么重要东西。”云折只点了她的那几张，两个人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托拉变长的影子相交，汪子玲其实要比云折高，她走在云折旁边，那影子便要比旁边高出一截来。
云折认真看完，然后惊呼：“你好厉害，我从来没被拍过这么好看的照片。”
汪子玲被夸得飘飘欲仙：“不是我厉害，是你漂亮。”
云折视线挪到汪子玲脸上，她扭转的角度很小，却刚好将小小的下巴切成一条线，只有眼睛明亮。
她看着汪子玲，汪子玲心中一动，就听到她说。
“你很可爱，真的，软软糯糯的，和猫猫一样。”
汪子玲心中一暖：呜呜呜！她宝也太可爱惹！人美心善还会说话！崽崽你好乖！！！
汪子玲想摸一摸云折头发，想要感受一下她是怎样的柔软，怎么样的乖巧。于是她果真伸出了手，轻柔地抚摸后，目光柔和，始终贴在云折脸上。
云折只是心中有些诧异，长大以后人和人的距离拉得远，方便放缩。每个人都愿意站在自己三观构建的高墙里，在莽撞和坦诚之间，避免着跟别人的深交。
不去打扰，是成年人交由规则里浅显简单的一课，需要耗费掉年少无知的勇气和热情。
最后变得陌生和有距离感。
诚然，云折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对于此种方式并不过多评价好坏。毕竟她自己经常搞不好人际关系，可是当汪子玲这样真诚的目光看向她。
她好像有点品出妈妈的味道。
像是云妈妈在看着她，好像哪里都很满意，好像她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崽。
云折在这种离奇念头里牵过汪子玲的手，她看着路边的豆腐脑，回头问她：“要不要吃一碗，我想吃。”
汪子玲欣然道：“好啊。”
她们两个人一人端着一碗，中途云折打了个电话，问宋临川在不在家，喝不喝豆腐脑，宋临川还没回来，不用给他带。
夏日城市的夜景总要比白日里多着生气，从昏黄老旧的路灯下来往的行人开始，再到街边的摊贩叫嚷的声音。孩童彼此追逐打闹，叫喊声在玩具的各种机械声中，变淡。
她们俩走过了一条人声鼎沸的大道，然后在路口分道扬镳。
汪子玲朝她挥着手：“拜拜云折，谢谢你请我喝豆腐脑。”
云折朝她挥手：“拜拜，不用谢，明天见。”
她们背对对方，沿着石板铺就的街道，各自回到了家中。
云折回到家的时候，宋临川果然还没有回来。她走在楼下看着黑漆漆的窗，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落寞。
云折抱着北斗，她给所剩不多的猫粮又加了点，给北斗换了新的水，这才走进浴室。
这才多久啊，他不在，云折就察觉家里冷冷清清的。
云折愤愤告状：妈妈，宋临川，坏！
云折这一天折腾得不行，洗完澡倒在床上，趁着最后一口力气打电话给宋临川，说她先睡了，让他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
宋临川说着好。
宋临川走到车前，就看到旁边有个人站着，靠着车身正在抽烟。
贺承风听闻脚步声，已经猜到是谁：“你要来一根吗？”
宋临川摆手：“不抽。”
他走近，淡淡茶香随着星火起落。
贺承风解释道：“茶烟。”他半张脸隐在黑影中，只露出一截下巴，“真不来一根？”
宋临川走到上风位：“受什么刺激了？”
贺承风咬着烟头，声音含糊不清：“没有。”
“那你大半夜来我车前抽烟给谁看？”宋临川淡笑。
贺承风掐灭了烟，他也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师兄。”他如此规矩地喊着。
倒是宋临川挑了一下眉，羁傲不驯的小师弟规矩叫师兄，不是什么好事的预兆。
“借我点钱。”
宋临川：“要多少？”
贺承风从黑影中走出来，他目光炯炯：“三十万。”
宋临川笑着看他：“小贺总，遇到什么难事了？三十万，不是什么事。”
贺承风有些苍白的脸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谢了，师兄。很快还你。”
宋临川没再多问，他回到家云折已经睡了。周五早上两人没有碰上面，晚上云折被一米八拉着去了个饭局，一米八本人是高中老师，本名叫何明洁。
何明洁这个饭局奇葩，说是同事聚会也不像，说是联谊会，更不像。总而言之，她把云折带在了身边。甚至云折上桌替她打了两圈麻将，最后以痛输一百块作为结局。
云折光荣下场。
搞到十点钟，一群人终于是停了下来。何明洁喝得醉醺醺，挂在云折身上。
云折扶着她：“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叫我来了。”
何明洁眯着眼：“为什么？”
“因为你来找我当免费司机。”
何明洁笑：“胡说，我明明是带你来吃饭的。”
云折把她放在副驾驶，开着车往她家走。中途遇到查酒驾的，挥着手让云折走了。
昏睡的何明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她坐在副驾驶神志不清地问：“为什么他们都不查你？”
云折打开转向灯：“因为他怕我一紧张把刹车踩成油门。”
何明洁摸着脸笑了起来：“真的会这样吗？”
云折点头：“上个月不知道哪里交警查酒驾，有个刚考到驾照的阿姨太紧张了，本来没喝酒的，一脚下去刹车变油门，把交警闯进花坛里了。”
何明洁：“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你们当警察的怎么一天到晚都是奇葩事，不过说起奇葩，当老师遇到的家长也挺奇葩的。算了不提，提了脑袋疼。”
云折拨回转向灯，车辆驶入大道，她这才有空偏头看一眼何明洁。
“你现在还清醒吗？”
何明洁伸手，按下车窗：“实话说，不太清醒，但是跟你讲话还是有逻辑的。”
云折放下心来：“你家里都有谁？”
何明洁：“老头老太太出门夕阳红旅游团去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
云折不由担心：“你这样回家能行吗？不行你就去我家，跟我睡算了。正好明天你酒醒了，起来煮面给我吃，我要两个荷包蛋。”
何明洁笑着冲她喷口水：“呸呸呸，你就想让我给你煮面，你奴役我，我喝醉了你都不忘奴役我。”
云折也笑，她狡辩：“没啊，我是让你明天酒醒了以后煮面，反正你自己也要吃，我吃一碗怎么你了，你吃的都是我买的面。”
她们从小认识，打打闹闹到十八岁，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学，最后又重新不约而同回到家乡上班。幸福和梦想家是初中同学，俗称臭味相投，四个人拉拉扯扯，也没散过。
何明洁哼哼：“行吧，勉为其难去一次。”
云折：“这你说的啊，行，那就去我家。”
她们决定得太快，忘记家里不再是只有云折一个人。
云折上楼的时候后知后觉，她还没摸出钥匙，大门自动打开，灯光蔓延，照亮门前。
云折和门后的宋临川四目相对。
云折：“……你。”
宋临川：“嗯？”
云折往右一挪，宋临川看到了她肩上挂着的女生。
何明洁偏着脑袋，笑眯眯地跟宋临川打着招呼：“hi，云折老公，你好。我是云折老婆，今天我将要证明我正宫的位置，现在是我对你正式发起的挑战。”
“云折老婆？”他笑了一声，觉得有些有趣。
宋临川走进门内，让开玄关位置。
云折扶着她进家，把何明洁放在沙发上，云折拉拉宋临川的衣摆，着急解释着：“喝醉了，喝醉了，对不起我的错。”
“我忘记你在家了，我会把她安安静静地带进卧室睡觉，不打扰你。”
云折不说还好，一说感觉宋临川身边气压低了些。
她抬头一看，颇有看宋临川脸色的意味。宋临川却只是笑着，云折却觉得那笑，好像有点，生气？
生气？
宋临川没事生什么气。
她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转身去厨房给何明洁找出盒牛奶，让她喝下。
在她离开的短短几十秒内，这两人首次见面，就进行了无声的对视。
随后何明洁点开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了宋临川，何明洁：“看到了吗姐几个，云折活生生老公。”
“丑媳妇见公婆了，你们红包准备好没有。”
她酒意上头，现在一切行为全是酒后行为，是没有通过大脑中枢判断后的直接行为。
身为丑媳妇的宋临川端着一张得体甜美的笑脸，很是礼貌地博取印象分，同视频里的大家打着招呼：“你们好。”
云折听到声音，拿着牛奶猛地冲出来，她见到了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何明洁举着手机，宋临川立在她身边。何明洁眼一眯，想要尽力看清屏幕上的东西，只是屏幕晃动异常。
她指着自己：“我是云折折mummy。这是张琼与，云折折daddy，你可以叫她幸福。这是李明月，云折折的哥哥，我们是欢欢喜喜一家人。”
何明洁虽然脑子已经糊成一团浆糊，却改不了她52良好视力的事实。她眼尖，一下就看到惊慌失措的，云折，然后她举起了手机，对准云折。
“崽，看镜头，让我们好好看看你。”
云折快步走来，一把夺了何明洁手机，把牛奶往桌上一放，叉着腰严肃道：“何明洁，你给我喝了，喝了去睡觉。”
她拿着手机，看着另外两边一看就是还在干活临时接通电话的人。
云折扶额：“她喝醉了，今天这事你们就当没发生过，该上班上班，改策划改策划，该睡觉睡觉。”
幸福蹲在黄沙前，笑得一脸无赖，她身后是明灭的星光：“操，啊哈哈哈老子就知道何明洁这傻缺喝了酒，我都给她录屏了，等她结婚放在大屏幕上。”
云折：“……求你了，丢脸的是我。”
她好不容易挂掉了电话，何明洁喝完半瓶牛奶，人不知什么时候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云折把她拖进卧室，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边，喘了一口气，气还没喘匀，眼前覆盖好大一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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