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诺兰庄园（二）
贝蒂在玛格丽特小姐出事后才从厨房被提到小姐们身边照料，玛格丽特逐渐发现，她在厨房里打杂了多年，心细手巧，竟然练成了十分优秀的刀工。
这可是中餐复杂菜式的基本要求！玛格丽特激动地一拍大腿，简直就是要什么来什么！
丹妮丝太太想，既然太太的亲信贝蒂愿意接手厨房工作，便再适合不过了。达什伍德府里的厨娘们大多已在这片土地成家，女主人们离开时，恐怕一个也带不走。
玛格丽特小姐醒来后，在厨房里显露的天才想法让丹妮丝太太感到吃惊，但她谨慎地没有公开这件事，并且单独安排了一个小厨房给贝蒂，借口分清账目和消耗。
因此，玛格丽特小姐的奇思妙想除了母女四人，也只有两三个人知晓。
玛格丽特让贝蒂取了白鱼回来，看着她杀鱼去鳞后，做了一个横切的手势，“把鱼片成两片，接着将大的鱼刺鱼骨也片掉。”
贝蒂对她的说法没有丝毫异议，虽然做得有些生疏，但很细心，两片完整的鱼肉被剥离了下来。
玛格丽特从架子上找到了一把薄薄的片刀，交给了贝蒂。
“斜着划下去，不要切破鱼皮。”
“很好，继续这样做，每一片都要半透明哦！”
“哎呀！”贝蒂不小心切断了，紧张地手抖。
玛格丽特心也提了一下，但很快安抚道：“没事，继续练习，就算失败了我还有别的想法。况且，我对你有信心，贝蒂。”
贝蒂抬眸看了一眼玛格丽特小姐，只见她表情从未见过的沉稳和淡定，便逐渐放松下来。一刀又一刀，切出来的鱼片越来越均匀，接连鱼皮的深度恰到好处。
玛格丽特悄悄松了口气，继续指导着接下来的动作。
厨房让她放松，对于一个美食博主而言，这里是她的主场。
其实，如果她自己做，一定会做得更好更快，只是当她第一次进小厨房打算露一手时，贝蒂吃惊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忙坚定地将她从砧板灶台前拉开，玛格丽特才忽然彻底意识到，她早已不是那个叶书锦了——从前她谋生的手艺，还能是她的依仗吗？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只一瞬，就变成了笃定。
清洗，拍粉，浸炸，熬酱汁。
将保温罩盖上，做完一切，玛格丽特感觉自己浑身被油脂浸透了。
“遭了，我该回房间洗漱换衣了！我好像听到了马车的声音，等下如果没换好衣服玛丽安会杀了我！”玛格丽特这会儿才露出和年龄相符的惊慌，“贝蒂，你就守在这里，千万别出岔子。”
说着，她快步朝小厨房门外走去。
贝蒂忽然叫住了她：“玛格丽特小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玛格丽特回：“怎么了？”
“您教我那么多种精美新奇的做法，您不担心我、我把菜谱泄露出去吗？”贝蒂有些忐忑，“您知道，每道新菜都是一个庄园珍贵的宝藏，是餐桌上的体面，您就这样教给了我……”
玛格丽特定睛看向她：“你会那样做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玛格丽特微微一笑，“说句嚣张的，或许别人会偷走一道两道菜谱，学会一招半式。可是，我的底气在这里，没有人能偷走。”
玛格丽特点了点自己的脑子，嘴角微微勾起。
玛格丽特刚洗漱完换好衣服，就听到窗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和吆喝声。
她趴在窗台，向下看去，长长的马车队伍在庄园门口停了下来，领头的绅士身穿厚呢大衣昂首挺胸，带着黑色的高帽，昂首挺胸，目光扫过这座巨大古朴的庄园，意气风发，嘴角掩饰不了地上扬，这就是约翰·达什伍德。
他身后的马车上，穿着华丽金色长裙的女士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了下来，帽檐下，玛格丽特只能看见她尖尖的下巴。
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年长的女仆，艰难地抱着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儿，这男孩儿正哭闹着要下来。
丹妮丝夫人带着仆人们从庄园里走出迎接，一派热闹。
“玛格丽特，跟我一起下去，埃莉诺让我们直接去餐厅，她和妈妈已经在大厅迎接了。”玛丽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玛格丽特应了一声，回过头，被玛丽安的美貌震慑到了一下。
玛丽安身穿玫色长裙，胸前浅墨绿色的丝带与她的眼睛十分相称，她身形高挑，肤色偏深但很有光泽，整个人如同盛开的玫瑰一般生机勃勃，散发着馥郁的方向。
玛格丽特的视线在镜子中瞥过自己，她刚发育，还没有抽条，如同玛格丽特小雏菊一般瘦小纤细。金色的天然卷长发因为缺乏打理，蓬松又凌乱。
玛格丽特拨弄了一下落在眼前的细碎的头发，毫不在意地甩在身后，跟了上去。
二人刚刚到达餐厅时，隔着一个小厅，约翰一家和达什伍德太太及埃莉诺款款走来，达什伍德太太身边还站着一位年长面生的先生。
两边互相行礼。
仆人打开了餐厅大门，范妮挽着约翰的手臂，率先昂首走了进去。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亮洁的餐盘，洁白的蜡烛点燃，火光微闪，照得漂亮的东方瓷器更加光彩夺目。
约翰坐在了首位，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双臂张开，微撑在桌上，眯起了眼睛，神情隐隐的满足和喟叹。玛格丽特猜想，他或许是在怀念曾经父亲落座在这里时的时光，更或许是在享受这期待已久的掌控感。
“都坐，都坐。斯科特先生，您坐在这儿！”约翰指了指他右手边的位置。
斯科特先生向他走去，拉开了作为，却没有坐下：“达什伍德太太，请坐。”
范妮正要上前，却听到约翰轻咳一声，脚步一顿。
玛格丽特看见自己的母亲终于微松眉头，坐在了斯科特先生拉开的座位上，轻声道了声谢，斯科特先生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哦，詹姆斯，你又坐在我的右手边了，这让我想起了当初，亨利还在的时候……”达什伍德太太用手帕压了压眼角，有些动容。
范妮坐在她对面，客套地说着安慰的话。
三位小姐坐了下来。
玛格丽特坐在了斯科特律师的右手边，侧目望去，只见这詹姆斯·斯科特先生绝大部分的头发都已经白了，他和玛格丽特之前想象的不同，身材精瘦，脸部线条生硬而冷峻，灰色的眼睛不泄情绪。
忽然，斯科特律师转过头，灰色的眼睛与她相对，玛格丽特微怔。
“我这次和达什伍德先生提议来庄园，也是为了探望您。现在见您这样面色红润又健康，我也放心了。”
达什伍德太太听着，不时轻擦眼角：“小玛格丽特有他父亲的护佑，现在恢复得还好，只是相比之前虚弱了不少，也有些怕冷。”
“今年的冬天尤其长，去年的这个时间已经开春了，现在却还是这么冷。”律师说道。
这么冷可不利于出行。
约翰夫妇相视一眼，嘴边的话似乎被塞了回去。
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没一会儿，餐厅门被打开。丹妮丝太太带着仆人们端着餐盘走了进来，前菜是诺兰庄园几十年来最经典的甜菜根沙拉，虽说是经典，可对于餐厅里的这些人而言，不如说是毫无新意。
范妮与他们相比，算是很少尝到诺兰庄园厨娘的手艺，免不了将这与娘家和伦敦的厨子做对比。
她挑着眉头，小口小口地咀嚼着甜菜根，看向了继母，“谦逊”地讨论起伦敦里兴起的时髦菜式的做法，某某家的厨子擅长做甜品、某某府的小羊排做得尤其柔嫩多汁。
“不过，艾米丽做的炸鱼才是我们府上的招牌菜，举办晚宴时，那些先生和太太们都赞不绝口，连子爵夫人都忍不住想为他们的厨子向艾米丽要来食谱。”
“亲爱的，我记得你没有答应她？”
“当然，那可是咱们家餐桌上的门面，怎么能轻易交出去？”
玛格丽特听到这里，低头微笑。
炸鱼？巧了。
“我才刚离开伦敦，就开始想念那里的生活了。”范妮故作惆怅地擦了擦嘴角的酱汁，“还有那么多时髦有趣的客人，每个夜晚都少不了笑料。可惜，我们出于对这片土地的责任和义务，也不得不尽快回到诺兰庄园，还没来得及和朋友们好好道别……”
玛格丽特余光瞥见达什伍德太太脸色非常不好。
前菜结束，丹妮丝太太带领仆人撤走了盘子。接着，仆人们又鱼贯而入，将一个巨大的罩着保温罩的餐盘放在了桌子的最中间，那餐盘足有一只手臂那么长，餐桌旁的众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这是什么？”约翰问道。
丹妮丝太太微微一笑，走到律师身旁，揭开了保温罩。
众人倒吸的一口凉气，丹妮丝太太的声音带着笑意：“这道菜叫做‘珊瑚鱼’。”
餐盘上，三条鱼被做成了奇怪又美丽的形状，鱼肉裹着粉被炸得根根竖起，橙红色的酱汁均匀地浇在上面，烛光地映照下格外地美味诱人，如同色彩艳丽的珊瑚。
珊瑚鱼的四周，切成丝的生菜和紫甘蓝点缀地恰到好处，就像是海草一般，平添动感。
“一定是艾米莉的手艺！快尝尝！”范妮露出了惊喜又骄傲的笑容，眉梢高高吊起，招呼丹妮丝太太赶快切开、分给桌上众人。
丹妮丝太太没有动作，她看了一眼达什伍德先生，欲言又止。
约翰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说道：“丹妮丝太太，有什么话您直说。”
丹妮丝太太的身上顿时落满了所有人的视线，她转身，朗声道：“这道创新的菜是玛格丽特小姐的点子，由贝蒂烹饪。”
“玛格丽特？！”
玛丽安和范妮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这两人骤然对视一眼，别开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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