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叶清和她的破绽
烟雨蒙蒙，恍若进入山水墨画中，每片飘零的竹叶都像写意画师手中随欲一笔，雨水打在清澈河面，缀起圈圈涟漪，互相碰撞又缓缓散开，木筏嘎吱嘎吱叫着，苟延残喘，叶清身着一袭白裙，手执昭月，遗世独立。
忽地，木筏一震，漫天细雨消失不见，空中竹叶凝固，绿竹梢保持着被风吹弯腰的姿态，久久不愿起身，叶清信步走出木筏，踏在河水面上，挥出一道剑气砍向远方竹林，却在将将碰到竹身时泯没无痕。
又是结界。
对方似乎没想给叶清思考的时间，下一瞬，停滞的风涌动起来，席卷竹叶纷纷扑向叶清，原本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竹叶此刻恍若利刃，叶清抬剑抵挡，一时间竹林中错杂响起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大部分竹叶都被叶清打掉，安静地躺在地上，任风如破烂吹走，但仍有不少难以顾及的，在她身上、脸上留下血痕。
这不过是开胃小菜。
没能缓下一口气，叶清身边又被五位黑衣人团团围住，金木水火土，各个都是单属性中的顶尖高手，他们战术统一、配合默契，招招狠辣却不下死手，只为寻找叶清的破绽，一招击溃，只可惜，虽然属性间相生相克，但叶清乃是天灵根，若仅凭属性克制，任谁来了也不过是堪堪平手，然而，就在六人即将形成微妙平衡，打得难分高下时，一个人的出现搅乱了这一切。
“清灵，我来助你！”远远地，从河面飞驰而来一个锦袍男子，他手提一柄赤红长刀，刀尖拖出一道长且宽的水痕，水花溅在他飞扬的袍角，溅上腰间束的温润玉带，高耸马尾摇曳划出墨色的弧，浓眉下，一双狗狗眼焦急地寻找叶清身影。
“小心！”杨羽脱口而出，只见一抹赤红闪过，他扛刀沉下马步挡在了叶清身前，然而来人攻势太猛，一剑劈砍下来，竟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刀，身体也因巨大冲力而向后倒去。
忽然，一双手自身后搂住了他的腰，那手柔软却有力，坚定地支撑着他的身体。
杨羽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我靠，杨羽，你到底是哪一拨的？”叶清收回剑，看着挡在敌人身前，脸红得如煮熟虾米般的杨羽，气不打一处来，她本有信心废掉此人一只手，但因突然出现的杨羽，她不得不停下，还因强行收回灵力而遭到反噬，当真是一口老血吐出来。
“清灵！？”杨羽眼睛瞪得宛若铜铃，惊讶和疑惑写满了整张脸，但很快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缓缓转过头去，试探问道，“你是谁？”
腰间的手收了回去，那是个全身上下都裹满黑布的男人，他拍了拍杨羽的肩膀，笑道：“谢谢你，破绽。”
那个男人向后跃去，与另外四名黑衣人交织在一起，合体后的五人又再度重现之前光彩，甚至愈发强盛，因为这一次，他们找到了突破口。
“我们实力相差悬殊，你所能见的，不过是我两三息前的残影，你是杨家三公子，他们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有事。”叶清一把推开杨羽，面色冷肃，她没时间多去细问杨羽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也不会去责怪他，于她而言，此时此刻的她不得有丝毫分神，今日的结局，必定斗个你死我活。
有如暴雨般密密麻麻的攻击带着强烈的窒息感铺面袭来，叶清调整好状态全力以赴，然而这一次，对方的剑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偏向杨羽所在的位置，仍旧是熟悉的试探，五寸、三寸、两寸、一寸，最后直接向杨羽所在刺去。
倒不是杨羽无法躲避，反倒是他为了躲避所见攻击的虚影，而主动步入敌人预测的范围内，简而言之，用游戏的说法——技能扔得准，不如接的准，杨羽就是接的准那类人。
不知为何，叶清总觉得自己头上飘着“大怨种”三个字，看来对方是不打算管杨羽的死活了，即便是管，她也赌不起，至此，那些原本她能轻松躲过去的攻击，这下哪怕是硬抗也得扛下来，谁让身后站着位乖巧贴心的小菜鸟，生怕对方技能空的多了，回去挨批。
然而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杨羽终归不是袖手旁观的人，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帮不上清灵？怀着这样的想法，焦急难安的杨羽最终还是上了，不要命地冲进人群里乱砍一通，挨了几剑不说，还成了敌人的挡箭牌，叶清因此处处受限，最后加速这场败局。
五柄剑抵着叶清和杨羽的脖颈，一阵响亮的掌声过后，从竹林深处绰绰走出三人来，玄虚仙盟盟主似是故意穿了身青绿袍子，更称得他道貌岸然，他踏着虚空一步一步走到叶清远处的前上方，负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另外两人也紧随其后，其中一人是那酷爱吊着嗓子说话的阳舒长老，或者说是披着阳舒长老皮的秋重梦，而另一人则是位从未见过面的生面孔。
当然，尚有千名喽啰潜伏在竹林中并未露面。
“二、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杨羽震惊的程度不亚于之前，身处陆望结界中时，他确实有过动摇，生出质疑兄长的心思，但见那五位杀手对自己毫不留情，他反而安下心来，如若二哥在此处，定然不会容忍别人伤害他，但事实上他的二哥默许了。
手中一节短竹被杨峭盘得发亮，他停下动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对杨羽伸出手，即使二人之间相距甚远：“三弟，你总算为家族做了件好事，快过来吧。”
“伪君子。”叶清最见不得别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言语直白地戳穿杨峭。
原本架在杨羽脖子上的两把剑挪到了叶清脖子上，然而杨羽却没走，他仍站在叶清身旁，难以遏制自己情绪，激动地质问杨峭：“父母曾叮嘱我们切勿同玄虚仙盟深交往来，二哥为何还要与他们同流合污？甚至不惜利用我？”
“羽儿啊，我的好三弟，打小你就爱粘着大哥，难怪长出个和父母大哥一般的榆木脑袋，强者慕强，弱者淘汰，若是都同叶家般当个避世乌龟，过不了多久，其他大家都能踩在我们杨家身上，你们怎么也不明白呢。”杨峭一边说一边快速转动着手里的竹节，语气冰冷生硬，他似在对杨羽说话，又好像是说给杨氏一族听的，紧接着他又把目光落在叶清身上，“就是这么个女人把你耍得团团转？她让我们杨家丢了面子，是我们杨家抹不去的污点，你竟还想着她？真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你，到底是个有身份的女子，可父母却只想着三弟，而我，连见上一面的资格也没有。”从杨峭袖口中忽然掀起一道劲风，直直打在叶清身上，被剑架住的叶清不敢挪动，生生挨了下来，鲜血从唇角流出，使她原本清丽的美添上了几分惊心动魄，叶清抬头的那一瞬，杨峭明显一滞，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呵，不过贱人模样。”
见叶清受伤吐血，杨羽愤怒更甚，攥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二哥性子孤戾，总擅长竖起利刺伪装自己，因此，母亲曾特意嘱咐过他与二哥争执时，应更多些耐心：“二哥，父母训诫理应牢记于心，请听三弟一言，我们不要与玄虚仙盟继续牵扯下去了，等父亲母亲云游归来，见到这番的你，定然是会勃然大怒的。”
“不，云游归来？他们回不来了，但是你，既然选择执迷不悟，那就一起同这贱人埋葬吧，你们就化作魂灵，看着我是如何一步一步带着杨家走向辉煌。”杨峭阴恻一笑，捏碎了手中自出生就握住的竹节，竹节化作粉末飘在水面上，泥里，呼吸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盟主，我的家事已经处理完了，剩下的任您处置。”杨峭轻飘飘撂下这句话，对着宁崇行了退礼后，消失在了空中。
“看来，你二哥并不在意你的死活。”五名黑衣人撤了剑，转而用禁锁捆住了叶清和杨羽的双手，剑柄重重打在她们的膝盖窝上，两人失去支撑跪了下去，叶清看了眼呆滞的杨羽，说出这个事实。
“原以为二哥本性不坏，恐怕父亲母亲也遭遇不测”杨羽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曾挣扎，如今大局已定，他只感到深深的无力，“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的秋重梦得了宁崇命令，从宽大袖袍中取出一颗灵珠，泛着淡绿光芒的水晶珠子游走于秋重梦的拂尘中，白丝包裹住珠子，并向其源源不断注射着灵力，最终鸡蛋大小的珠子膨胀得有如一颗蹴鞠，猛然挣脱白丝朝叶清和杨羽砸去。
“这就是与玄虚仙盟作对的下场。”秋重梦收回拂尘，漠然冷笑。
飞行速度极快的灵力球在叶清眼中如同开了05倍速，它散发着瑰丽的光，却裹挟着可怖的力量，而她，或许会成一滩肉泥，又或许会化作尘埃。
“好好活下去吧。”扭头的一瞬，有发丝落在叶清勾起淡笑的嘴角，她看着杨羽懵懂的眼神，脑海中浮现出那日他背着她走出洞穴的场景，叶清抬起一只脚，半曲在地上，全身蓄力，整个人朝着灵力球弹射而去。
不出所料的话，一人一球会在空中相遇，叶清将用血肉之躯抵挡下灵力球的大半冲力，为杨羽争取活下去的机会，至于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越靠近，越好似在奔赴梦境，她见过极光般的结界，见过繁盛洁白的满树梨花，见过夜晚灯影朦胧下淡雅的莲，见过黑夜里烟火下那削挺的背影，他们腕间系着腰带，穿过人潮拥挤的鹊桥，听他发出闷闷如雷声的笑，凉风刮过耳边，衣袍飞舞，虫鸣渐近渐远，她骑在巨型猫猫身上，笑着逗弄它的耳朵。
最后，她看见一袭红衣的血色少年，执一柄剑，孤傲地站在如化不开的浓墨黑暗中，他轻轻朝她一瞥，嗤笑。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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