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润生(8)他的声音，一直像一条生…

时局动荡不安，人心惶惶，连天气也到了阴抑的梅雨天，曾经上海最繁华的马路上也只剩下行色匆匆撑着伞走路的人。

        到处是枪声、炮弹声，没人知道下一颗子弹会落在谁的身上。

        只有他，只有苏三，还能抬起头来，穿着浆洗干净的白色长袍，迈着缓缓的步子，扇着帛扇走在路上，一双眉眼笑若桃花，不笑时亦像是冬日的雪花，干净纯粹，只有他能让轻宵安心。

        路边梅树上结出青绿的梅子，挂着雨滴，小心翼翼的生长着。时局难堪，如同这没熟的梅子，苦涩，难以下咽。

        整整一个梅雨季的早上，苏三都来送她上学，他撑着长柄白伞为她遮雨，轻宵则是穿着学生服，信步走着，有时和他攀谈，有时急匆匆吃早饭，有时只是望着他，就觉得和他在一起是生来最幸运的事。

        "苏三，晚上下了学来接我。"他微笑着点头，驻足在学校门口目送她进学校。

        白天，苏三去梨园唱戏，轻宵上课，到了晚上八九点钟，两人才能重新回到他们的家里，重新穿上白色的丝绸睡衣，叫北街一家餐馆的菜，摆到餐盘上，放在桌子上一起吃饭。

        北街的那家餐馆上海菜做的不拿手，北京菜倒是做的有滋味，玻璃窗里摆满了烤好的鸭子，每次买这家菜，一定会要一只鸭子，挑选好了让伙计拿下来给大厨，大厨三下五除二就把鸭子上最美味的部位——粘着鸭皮的肉片下来，和葱丝甜面酱搭配起来，用荷叶饼裹好，多深的乡愁也消解了。

        不久以后又是中秋节，两人煮了蟹，烫了黄酒，再在北街餐馆叫一只鸭子几个炒菜，一顿中秋宴就凑齐了。轻宵心细，还早早买好莲蓉月饼摆在桌上。

        她想起以前在家里过中秋的时候，桌上摆着的也不过是螃蟹、月饼和黄酒，菜都是家里的厨子烧的，吃了十几年不管什么菜都是一个味道。她爱吃莲蓉蛋黄月饼，每年她父亲都会驱车去上海郊区一家热销的月饼铺买莲蓉蛋黄月饼。她想家了，离家出走之后第一次想家。

        只是苏三对她来说已经和家人有了同等的地位，父母亲会接受他吗？显然不会。

        苏三在一旁给她剥蟹，整只剥好的蟹肉混着蟹黄放在蟹盖上，蘸着醋，喂给她。

        烛光被纸灯罩罩着，今天格外亮堂，她穿了湛蓝色的旗袍，盘了头发，显得光彩照人。灯下，苏三看他的眼神仿佛都柔软了很多。

        饭毕，两人显然不省酒力，躺在床上就要入睡，他开心的唱起戏来，咿咿呀呀，婉转若一条小溪。在初秋的夜晚里蔓延着。

        "先生别唱了，先生的曲只能唱给我听，不能被别人听见。"她伸出手指覆在他的嘴巴上，把耳朵凑近，让他小声在她耳边吟唱。

        他的声音，一直像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缓缓流进她的梦里。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至大厦崩塌，仿佛也不是一件坏事。


　　(https://www.yqwxw.cc/html/86684/86684723/607316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yqwxw.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yqw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