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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完结章慢满


落地窗外的飞鸟同雏鸟在巢穴里休息,楼外明月很亮,照进了昏暗的房屋,星星点点好歹洒在了何纵也的衣角。

        何纵也睁开眼睛,一滴眼泪就这么掉下来,砸在他的指节上,透着晶莹。

        从回忆里脱离出来,早已泪流满面。

        他哭起来还是无声无息的,实在难受了,才会喘几声,这习惯很多年了从未改过,连以前的季行远也劝不动。

        何纵也抽了几张纸巾,随意擦拭着,很快平复下心情,去准备后来的事。

        次日。杨枫答应的东西很快就送上门了,何纵也收下之后,前往秦负的家,久违的见到了林妙渲。

        林妙渲兴起,说:“小也,要不别走了,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何纵也思索一下,他的身体发病反复,未免被小两口察觉,何纵也还是狠下心拒绝了:“以后吧,我还有事,下次一定陪你。”

        林妙渲苦着脸“啊”了一声:“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答案是“不知道”的,何纵也时日无多,愈发消瘦,怕秦负他们发觉自己脸色不好,见他们都带着口罩,单单透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何纵也总不能直说“不知道”,最后只是不清不楚的应了几句:“快了。”

        也许没有下次见面了。

        他这一天和很多人告别。和无途酒吧的罗圩,和在公司里兢兢业业的秘书,和常去的花店里的前台姑娘。

        他买了束风铃草,强调要很可爱的包装,离开的时候,前台姑娘纳闷着:上上次是分手,上次是“坚毅”,这次是要感谢谁?

        何纵也驱车前往公司。不是去见季行远,而是去见林妍妍,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儿。

        他在来之前问了一下人事部,下星期的提前转正名单有没有她,回答是有的,何纵也莫名有一种将孩子拉扯大的感觉,自豪欣喜。

        恰逢午休时间,林妍妍去公司食堂了,只有几个自己带饭的员工在工位上边吃边工作。

        何纵也敲了敲玻璃门,礼貌的问那几个员工:“您好,请问林妍妍的工位在哪?”

        那几个员工都是小员工,就没见过总监以上的高层,更没见过甚少来公司的何纵也,只把这个戴口罩的男人当送外卖的。

        可这个“送外卖”的青年气质实在非同一般,穿着熨烫平整的黑色西装,浑身上下写满了礼貌矜贵,一举一动都吸人眼,就算戴着口罩,也让人莫名觉得这个人长得一定很好。

        一时间看入迷了,何纵也又叫了一声“您好”,那几个员工才反应过来,将口中吃一半的面“嘶溜”进去,胡乱吞咽,才说:“哦!您,您前边的工位就是!”

        何纵也隔着口罩冲他们笑:“谢谢。”

        他将风铃草好好安放在林妍妍的座位上,怕花束上尚存的水珠弄湿桌上的物件,眼神偶然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发现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错漏。

        何纵也微微蹙眉,还是很好脾气的轻笑一声,向一个员工讨要一张白纸,在白纸上点出林妍妍的错漏,外加了几句建议,最后在纸张背后写了“加油”。

        这是他最后能帮林妍妍的。

        午间风雪交加,他来和素未谋面的友人道别,最后带着满身病痛离去。

        缘分是很奇怪的。何纵也走到公司大厅时,林妍妍吃饱喝足准备回到工位,不算友人的友人就此擦肩而过,不曾认出对方。

        林妍妍心有所感,在那一刻闻到了不曾闻过的,独特的薄荷清香,就此染了整个寒冬。

        她不知为何顿了顿身形,最后只当自己胡思乱想,身体跟着脑子不灵光了,就这么回到工位,看见了一束被精心包装的风铃草。

        还有桌上写满错漏建议的白纸。

        林妍妍发懵,突然问那个一直在工位待着的同事:“刚刚有谁来过了?”

        “嗯?”同事扫了一眼林妍妍手中的花,“哦,刚刚有一个男人给你送了这草,还跟我要了一张白纸。”

        男人?林妍妍皱了皱眉。该不会是她的指导人吧……?

        “诶我跟你讲,那个男的长得老有气质了,那身材比例,那性格,哇,我一个男的都觉得他很帅!”同事很夸张的用手比划,用了很多感叹词,描述得那个男人长得像神一样。

        “他长什么样?”林妍妍没仔细听同事描述气质什么的。

        “啊…这,他戴着口罩,我也不知道他脸长什么样,嘿嘿……”同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戴口罩……那个跟她擦肩而过的人不就戴口罩吗!林妍妍突然放下花,朝公司门口跑去,看见了远处青年的身影。

        她刚想追上去,不料一辆汽车驶过,遮挡了青年的身影,最后消失在茫茫人群。

        林妍妍带着失望回到了工位,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飘逸俊秀的字迹,只觉人如其字。发觉背后还有几个字,她反过来一看,是“加油”。

        好似寒冬遇暖春,她突然觉得没那么遗憾,释然一笑:会有机会再见的。

        何纵也带着满身风尘回到家,没有休息,反而忙起来,将整间房子里里外外清理了个遍,把有关自己的物件全收拾放进一个又一个箱子里,从此封住,不见光明。

        一连好几天,季行远不曾回家。也许回了,但没敢进来,也进不来。何纵也在家门口外的地上发现了烟灰,空气中还漫着细微的烟味。

        何纵也是不抽烟的。有一夜,他打开门,看着地上火星未灭的烟灰,眼神晦暗不明,最后毫不犹豫关上了门,将外隔绝。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终于到了二月十四日。

        情人节。是个好日子。何纵也也没想到自己随便乱定的离开的日子居然是情人节。

        何纵也最后一次给窗外的鸟喂食,成鸟大概是感知到了什么,对着何纵也的指尖啄了几下窗。

        有关自己的东西都被何纵也叫来搬家公司搬走了,无偿捐献给有需要的地方,给自己积点德,死后好安生些。

        也许因为情人节里没情人陪,大晚上的,季行远一时冲动喝得大醉,用酒壮胆,敲响了家门。

        “哐哐哐”的声响很吓人,蹲在落地窗前的何纵也被吓得身子抖了抖。

        他其实不想开门的,可季行远铁了心要进来,从敲门到砸门,实在扰民。何纵也怕打扰到领居,最后还是放季行远进来了。

        一开门,季行远就跟树懒一样紧紧抱着何纵也,险些让他站不稳。冲人的酒气味扑面而来,激得何纵也皱了皱眉想推开。

        季行远神志不清了,没察觉家里很空,只想着抱住何纵也,脸埋在怀里人的颈窝,不断喃喃着:“纵也。”

        “你放开……”何纵也使劲儿想要推开他,可醉酒的男人力气格外大,外加何纵也病入膏肓,实在没有力气了,怎么推也推不开。

        无奈之下,何纵也最后叹了一口气,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你先进房间躺着。”

        很久违的,平和的语气。季行远的动作顿了顿。何纵也很久没有和他这么耐心的说话了。

        像是被区区一句协商给蛊惑,季行远松开了何纵也,手仍旧牵着瘦到纤细的手腕,不肯松开。

        何纵也无奈,让他躺在床上,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拨通了陆雾的电话。手机“嘟嘟”两三声,夜猫子陆雾很快接通:“喂?何总,有什么事吗?”

        “季行远喝醉了,麻烦过来我家一趟,谢谢。”何纵也的语气里满是疲倦。

        陆雾很爽快的答应下来:“哦好,您等等哈,我这就过来。”

        季行远这次喝了很多,一沾床就睡过去了。何纵也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来,生怕将季行远吵醒,他今晚就走不成了。

        身上被沾满了酒气,何纵也只能再洗一次澡。他想等陆雾来了,自己就离开。

        何纵也带着一声水汽走出浴室,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季行远抱着自己枕头,不愿松开的一幕。

        这一幕其实很熟悉,从前何纵也出差,披星戴月连夜归家时,看见的也是这一幕。

        季行远拥着他的枕头,像是抱着自己,好似这么抱着,就能将满腔难以纾解的思念通通涌出。

        而在三年前,季行远在自己出差时,不再用枕头道清思念,而是拥着另一个人,取代他。

        从前和现在总是不一样的,事物会变,人也会变,季行远怀里的人也更替不止的变换着,逐渐连心里都没了何纵也的位置。

        而现在看到这一幕,何纵也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时针不断转动,何纵也也该离开了。他穿上一件并不是很厚的黑色风衣,拖着行李箱来到季行远面前。

        说不舍是假的,可他不舍的是曾经的少年。淡淡的苦涩和酸楚弥漫在心间,却什么话都不想说。

        何纵也两瓣唇微张,呼出一口白雾,等待着门铃的响起。

        陆雾来的确实很快,在何纵也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按响了门铃。何纵也应声而动,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那间房间。

        呼出白气的那张嘴好像在喃喃着:再也不见,二十八的季行远。

        打开门的那一刻,陆雾很明显的看到,何纵也的眼底有点红,眼眶里蓄着不多的眼泪,却仍旧带笑。

        他的手把着行李箱,像是预知到自己想问什么一样,何纵也率先用手指放在唇前,示意自己安静,什么都不要问。

        很让人难过的一幕。

        陆雾很懂事的没有说话,眼里尽是疑问和担忧。

        何纵也摇摇头,没有解答,没有嘱托,只是真诚的,饱含情谊的说:“新年快乐。”

        就此离开。

        陆雾看着何纵也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他才反应过来,很小声的回应道:“新年快乐……”

        他觉得哭笑不得,可早已哭了出来。现在已经二月了啊,年早过了……

        可心里为自己作了解答:也许离开的那天,何纵也才算迈入了新的一年,犹得新生。

        他觉得何纵也这个人很奇怪,对待谁都饱含深情,饱含眷眷温柔,唯独对季行远吝啬,到了临别之际,连一句关照都不肯为之一说。

        大概是洒脱。

        何纵也不曾和任何人告别。

        夜里风雪很大,何纵也独自走在街上,从此被风雪带去见了故人

        ……

        二零二零年二月十六日。

        庄园里有了一座新立的墓碑,上面没有名字,没有平生,没有生死年月日,只刻了十二个字——

        这里埋着一个自由洒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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