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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慌张


南方雨天很潮,g市一下就是十几天,何纵也原本干燥的衣服也跟着有点潮,使身上带点黏腻。

        何纵也并不反感这点湿气,这种不适反倒会让他想起何恸带他出去疯玩淋雨的回忆。

        何恸啊……

        何纵也垂眼。他又想起何恸了。

        大概是叛逆期,也大概是实在想念,何纵也不想听家里长辈的话,他想去见何恸。

        这个念头一旦埋入土里,那么就会不断发芽壮大,念想太深了,谁知道自己会为此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六月是个不好的日子。自从何纵也迈入这个月份,他周身一切事物,好像都有着何恸的影子,让他陷入悲恸,难以自拔。

        一个人安静下来总是会胡思乱想的。何纵也眼前的黑板早模糊一片,老师讲的内容都听不进去,唯有“何恸”这个名字不断在他脑海里转动,叫嚣。

        这个状态是不行的,他快升入高三,还得高考,如果一直保持着浑噩挣扎的状态,那么成绩后果不堪设想。

        脱离困境的方法就是决绝现在最大的困难。何纵也想去见何恸。也许见了一面之后,执念就不会这么深刻,还能得到些许慰藉。

        并不好的想法油然而生。何纵也想逃课。

        这个想法很不明智,也可以说是荒唐的,但何纵也跟失去理智了一样,就是逃课去看何恸,好扯去一根心结。

        高二学习也紧,不住宿的学生为了能多学一会儿,减少回家浪费的时间,中午直接在食堂学习,累了就趴着休息一会儿。

        何纵也也是这样,但他今天并没有出现在食堂里。他在学校后门。

        雨小了,成了毛毛雨,他有带雨伞,但撑着伞不方便翻学校后门,干脆就把伞扔在地上不管了。

        保安和其他学生都去吃饭午休了,没人发现翻墙逃离的何纵也。何纵也没带书包,怕被雨淋湿,直接放在课桌抽屉里。

        肩上无负担,使何纵也跑起来也轻盈,白色帆布鞋踏上浅浅的一滩水,先映出少年人清瘦的身影,再激起脆响声音。

        洁白的校服衬衫被毛毛雨淋得有些透明,凉凉的,盖过了夏天自带的闷。发尾的水珠堪堪挂着,直到何纵也上了公交车后才滴落。

        好学生逃课啦。

        何纵也跑得有些气喘,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中午人不多,包括司机,车上只有零星三四人,很安静。

        他不去想回校后已经是下午第几节课,不去想老师同学作何反应,不去想老师会不会告诉父母,他心无杂念,澄澈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眼波流转,亮出晶莹。

        他要去看何恸了。

        期待与难过交织着,令何纵也雀跃又害怕。

        路途很远,但他最后还是来到了公交车的最后一站——

        埋葬了许多人们的亲人的地方,墓园。

        这里冷清,却富有浓厚的感情色彩。何纵也在宽敞的过道里行走着,不紧不慢地走向他挂念已久的亲人。

        他忘了买花,慌张之下扯了几朵野地里野蛮生长的野花,虽然不太有诚意,但感情之深重,可抵一切“见面礼”。

        何恸的墓碑安立在草坪上,很恬静,让何纵也很是想念。走上前去,颤抖的指尖无意揉着野花花茎,慢慢放在墓碑前,野花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是这么自然。

        因为何纵也送什么,何恸都会喜欢。这是被何恸亲口敲定过的。那是他第一次见面,就亲近拥抱小也呀。

        “我来看你了……”何纵也对着一块石头紧张着,“恸哥,我很想你。”

        雨淅淅沥沥下着,淋了他满身,只需见一面,这雨又好像淋了他满身慰藉。

        那年大火,自责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失亲悲痛,无尽不舍,牵挂的线连着两人指尖,把线烧断的那一刻,房梁崩塌的那一刻,指尖何纵也就觉得,他再也放不下这件事了。

        野花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如同教室窗外的枝桠,鲜活生动。

        教室内铃声骤响,拉回来季行远的思绪,第一节课下课了,他盯着斜前方空荡荡的位置,盯了一节课。

        何纵也逃课了。

        同学们,包括各科老师们都很惊讶这件事,毕竟何纵也从没逃过课,一向很听话温顺。听见这消息的老程,拿着保温杯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不可置信。

        忽来动地,季行远的心境比楼外风雨还摧枯拉朽。所有人都很担心何纵也,可他们也只是学生,只能在学校干聊着,猜测何纵也究竟去了哪里。

        季行远站在何纵也座位旁边,神色晦暗不明,指节分明的手扫过何纵也的桌。他早就察觉到何纵也上午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何纵也的逃课很可能与之相关。

        到底怎么了……季行远思考着。他甚少八卦周边同学的事迹,并不知道何纵也失去了一个亲人,对他产生好奇时,也不过是上午才开始。

        “纵,纵也?!你回来啦!”一声男声惊呼,吸引季行远抬头,往声源看去。

        “你全身都湿透了诶,要不要先去找住宿的借一下衣服,换换衣服啊……”一个女同学担忧说着。

        何纵也还没应答,抬了眼,同站在自己座位旁的季行远对上了目光。

        两两愕然中,何纵也想不通季行远为什么会在自己座位旁,还摸着自己的桌子。季行远不理解何纵也为什么会全身湿透,他依稀记得何纵也是有带雨伞来学校的。

        但下一刻,季行远又慌张了起来,指尖像被桌子烫到,立马离了手,脚不稳,离何纵也的座位退了一步。

        季行远惊慌失措的模样很滑稽,惹得何纵也心一跳,有点想笑。难不成季行远喜欢他的位置么……?

        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葛群的声音就响起了:“哎!纵也你可算回来了,老程老担心你了,叫你赶紧去办公室一趟!”

        何纵也的视线才和季行远断开,冲葛群应下:“好。”随后走了。

        “嗯?季行远你脸咋这么红,发烧了?需不需要去医务室看看?”葛群又看向季行远,发现了季行远的不对劲。

        季行远单手捂着半张脸,半天才憋出一句:“……没有,我没事。”

        “嗨!”葛群老班长精神上身,叮嘱他,“最近天气不好,大家注意天气冷暖哈。”

        季行远听不下去了,匆匆走出教室,闷声说:“我去宿舍拿干校服借何纵也。”

        “诶……季行远什么时候和何纵也关系这么好了?”葛群不明就里,小声疑惑嘀咕。

        办公室里,何纵也倒还是听话,一五一十将去向交代了。老程年入半百,本就不经吓,看着眼前全身湿透的少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不忍心指责,不痛不痒的念叨了几句,就放人去换衣服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差点同迎面走来的季行远相撞。由于身高差,何纵也惑然,抬头看着季行远。

        季行远耳根余红未去,抱着衣服递给何纵也,眼神飘忽,不敢同他对视:“把湿衣服换了吧,不然该着凉了。”

        湿透的衬衫透着少年人白净的皮肤,清爽间透着莫名的意气,雨水的挥发使何纵也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轻易可查,瘙痒似的挠着季行远的鼻尖。

        挂在发尾的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里,将何纵也激得一抖。

        大概是疯玩大闹了一翻,终于见到了何恸,何纵也现在心情挺好,至少没有上午沉重。

        他轻声笑了一声,接过衣服,应下:“谢谢,明天把衣服洗了再还你。”

        今天第五次“谢谢”。季行远默念着,被那一声笑绕得迷糊,小声念着:“没事,不用急着还……”

        这一声实在太小声,跟一阵风一样飘了过去,何纵也没听见。

        和上午一样,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走着,去向更衣室。何纵也不太明白季行远为什么要跟着,他两又不是小女生,换衣服这事儿,何纵也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他没点明,随着季行远跟着。

        更衣室的排气扇慢悠悠地转动,何纵也解开一排衬衫纽扣,褪去一身湿,换上了季行远借他的清爽干燥的干净衬衫等衣物。

        陌生的气味包裹着他,何纵也却并不反感,反倒觉得有些暖。是普通洗衣粉的味道,没什么特殊的,何纵也穿得舒心。

        但体型差距还是很大的,衣服比何纵也原本身形大了几码,松松垮垮地挂在何纵也身上,袖长长得遮住了何纵也半个手掌,衣领太大,露出了何纵也脖子后凸起的骨头,让人觉得他实在清瘦。

        何纵也想整理袖子,但实在太长,他自己弄不太方便,胡搞了很久,最后还是季行远看不下去了,说:“过来。”

        何纵也抬头,不知道季行远要干什么,走了过去。冰凉的手碗被温暖的掌心拉过去,季行远就这么帮他扣好了袖扣,将袖长整整齐齐卷好了。

        随后在他头上盖了个白毛巾,跟盖头一样,盖住了何纵也的视线,季行远说:“头发很湿,擦擦吧。”

        这般动作,何纵也才没看到自己一本正经的表情,耳根还红的姿态。

        “盖头”下的何纵也眼睫轻颤,才觉出一点不好意思,干巴巴地应声:“……好。”

        一层白毛巾,里里外外,都藏着一份难以显现的少年心事,还有一份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两颗少年人的心脏同个频率,“扑通扑通”小声响,化在稀疏雨声里,干净又美好。

        上课预备铃恰好响起,何纵也擦好了头发,准备揭下来,想回教室上课,刚动作,就被季行远温热的手制止了。

        何纵也垂眼,只看得见季行远的小腿。视觉被削弱,触感加强了,何纵也明显感受到季行远温热的手掌上带着一层薄茧,蹭得何纵也手臂痒。

        他想不通季行远的举动,试探的问:“怎么了?”

        季行远没回应。何纵也又说:“上课铃响了,该回教室了。”

        三四下沉稳的呼吸后,季行远才问出声:“为什么要逃课?”

        何纵也怔愣住,他不知道季行远为什么会对这个好奇。何纵也疑虑未解,季行远又问:“还有,上午为什么哭了。”

        纠结再三,季行远终于问出口。

        这个问题莫过于是踩了何纵也的雷。神奇的是何纵也并没有恼,对季行远的唐突冒犯也没有生气。

        何纵也轻轻拂开季行远的手,揭下白毛巾,同季行远对视,很好脾气的说:“想家人了,很想见他,所以逃课了。”

        一句话解答了两个问题,季行远的心才放下,对自己唐突的行为感到窘迫:“不好意思,冒犯了……”

        何纵也摇摇头,回了句“没事”,将白毛巾挂好,对季行远说:“走吧,回教室了。”

        季行远应下,好似害怕伤害到葱郁的,尚且脆弱的薄荷一般,小心跟在何纵也身后,回到了教室。

        由这一天为媒介,两个人就像毫无交集的直线两条直线,因为某些滑稽清奇的跌宕,终于有了第一次交集相扣。

        从此不断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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