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纷乱
何纵也走出洗手间后，四处都扫了一眼。
陆雾被季行远拉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带着，时不时朝自己看过来，神色担忧；沈歧亡仍旧是面无表情，仿佛没见过那场闹剧，这也算最好的保全面子；杨枫是个风风火火的人，看不惯季行远的作为，直接摆出个脸色，面色不虞。
何纵也叹了一口气。这场面好歹不会太乱，只是被爆出个“家丑”。
“家丑”其实也是一件大事。高层不合，年会纷乱，让本就被曝光的同性恋伴侣身份雪上加霜，对家公司很有可能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到时候指不定股票不稳，名誉也损了。
何纵也现在甚至在考虑要不要给自己看好的员工找个退路，离开这是非诸多的公司，反正没过几个星期自己就要当甩手掌柜，撒手人寰了，到时候这家公司于他来讲也毫无意义所在了。
他的脸尚存着苍白病态，实在疲惫不堪，但还是随手拿起一杯香槟朝熟络的客户走去。就着方才的状况，不熟的公司代表怕是要对自己避之不及。
季行远的脸阴沉得叫人快快退散，连带着陆雾也出了冷汗，低着头不敢看季行远的脸，仿佛一只被老虎强迫锁在身边的猎物，心惊胆颤，怕惊扰了季行远。
季行远很不理解。他不理解何纵也这么抗拒他，何纵也已经如此抵触自己了么？为什么发生了刚刚的事，何纵也还能行云流水，安然自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同旁人侃侃而谈？
独让他跟个小丑一样，小肚鸡肠的耿耿于怀。
这使他觉得难堪又难过。
何纵也的面上闪过一丝疲惫，同最后一个应酬计划在内的人聊好后，不想再同人交际，走到人少的露台喝酒。
季行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何纵也的身影，见他去了露台，便松开了紧握陆雾手腕的手，走向何纵也的方向。
陆雾终于解脱，从全身紧绷到脱力，突然腿软瘫倒在地，那个富家子弟心肠大抵是好的，见人瘫倒，急忙扶助他慢慢坐在地上。
陆雾另一只手慢慢揉着被季行远恰出红痕的手腕，嘴里怨怼频发，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大学生实在不禁吓，面上发狠，嘴里低声骂着季行远，却被吓到毫无哽咽的流起泪来。
那个富家子弟俯身凑近他，才听清陆雾在说什么：“我去，什么垃圾人啊，季行远你个傻逼，迟早被雷劈，不得善终！”
富家子弟听了，只觉得陆雾确实被吓得不轻，刚刚骂自己的话还算友好的。
季行远突然站定在距离何纵也五米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何纵也的身体怎么会这么瘦，像是要被风吹倒了。
他反应过来自己又开始想有的没的，酒精上脑，不想管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引发纷乱场面，便上前狠狠抓住何纵也举酒杯的手。
一声玻璃落地脆响，陆雾从刚刚的咒骂状态脱离出来，往声音来源看去。
不禁吓的女孩们被吓到叫出声来，躲在了父母或男友的身后。
人的本质都是爱看热闹的，一窝蜂的全挤到露台附近。
枚钩吻对何纵也印象好，即使沈歧亡不想让他过去，他还是拉着沈歧亡一同上前看究竟，想知道是不是季行远为难何纵也了，自己或许能帮什么忙。
看了两三秒后，他才反应过来，感情之间的事不是外人能插手的，自己的行为倒像是看热闹，损了何纵也的面子和自尊。
许久脱离公事场合的何纵也在此时并没有窘迫，即使刚刚还好好在手中的高脚杯已经成了支离破碎的碎玻璃渣，还没喝完的酒溅到了两人的西裤脚，合作方和场面朋友们在距离两人五米外围成了一圈，屏息噤声。
季行远也久违的不要面子，紧紧抓住他的手，低声质问他：“刚刚为什么要躲开，你真的讨厌我到这个地步了么？”
大概又醉了，季行远又变得不清醒，眼尾发红，眼眶里蓄着些许眼泪，觉得自己才是被辜负的人。
何纵也仍旧一脸平静，但神色中有着难以察觉的裂痕。
伪装的轻松本来就不堪一击。
所以他不想装了，挣了挣被季行远制衡住的左臂，收不回来，那就算了，只用右手揉乱了精致打理的发型，面色疲惫，职业性的微笑荡然无存，淡漠又无力的神情让季行远也如鲠在喉，不知滋味。
何纵也缓慢抬眼看他，无奈的说：“季行远，我挺累的，你不累吗？”
是一句没头没尾的回应。
季行远像是定格住了，没反应过来何纵也话是什么意思，满脸茫然。
沈歧亡实在看不下去了，哄着枚钩吻：“走吧。”
枚钩吻不想成为围观的恶人了，无奈应下：“……好。”
是种莫名其妙的觉得可惜。何纵也的一举一动都让枚钩吻觉得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即使他们并无多少交集。
大概是惋惜，惋惜一个这么好的人，将时间浪费在一个人渣身上，以至于枚钩吻看不下去，同沈歧亡离开了。
有时视而不见，对身处困境的人，也是种放松和解脱，至少不会觉得难堪。
“……你是什么意思？”季行远问他，语气带点慌张。
“你是想离开我？你想分手？是不是？！”季行远低吼着。他很害怕何纵也说“是”，他也不允许何纵也离开，何纵也明明是他好不容易拥有的人。
何纵也不知道季行远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怎么拐到“是不是离开”那去了，即使何纵也确实要准备离开了。
他一阵无言，疲倦，不想应对，最后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觉得，我们的争执太多了，我并不想时时刻刻都要应对你的无理取闹，你要做什么都随你，我无所谓了，我只求你不要再折磨我。”
季行远根本听不进去何纵也的话，只想听何纵也说，他并不是想离开他。季行远同何纵也对视着，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何纵也无言了，他现在不论说什么都没有了。
像是妥协，何纵也又没有妥协，他最后说：“如果你想怎么想的话……”
果不其然，季行远开始发作了：“我不允许…我不同意！你不能走，不能离开我！”
季行远好像疯了，抓住何纵也的双肩，大概是要抱住他，让何纵也无法离开。
何纵也实在忍不了了，心里难堪和闷痛让他像逃离这是非之地。
于是他举起手，扇了季行远一巴掌。
这莫过于是让人震惊的举动，宾客被惊到愣住，季行远被扇得冷静下来，脸偏向一边，神色晦暗不明。
何纵也终于哽咽出声，低声咬牙骂他：“……你还嫌今晚不够丢人么？”
何纵也哭泣对于他人来讲，只不过是一种爆发，但放在季行远这里，莫过于是惊天动地的，不可置信的。
他分明在雏鸟坠楼时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在被自己伤的遍体鳞伤时也不曾哭过，在自己把情人带回家时都一声不吭。
季行远当时以为，何纵也是妥协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何纵也是无所谓了，是觉得没有必要为他掉一滴眼泪。
而现在，何纵也的爆发反抗，让季行远意识到，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何纵也划过脸颊的水珠也许是冰凉的，在季行远眼里，好似一滴滚烫的岩浆，将季行远灼伤。
那一刻季行远的心都凉了。
何纵也扇完那一巴掌后并没有久留，他迈过玻璃渣子，穿过拥挤的人群，狼狈离开。围观的人们避之不及，纷纷给何纵也让出一条路，在一个闹剧主角的离开后，他们也离开了。
何纵也走过公司廊道路过了一间又一间的办公室，那是他曾经大展拳脚工作的地方，但他现在觉得这里是如此陌生，陌生得让他恶心。
他现在不想管这场荒谬的年会会产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了，什么都不想管了，都与他无关了。
何纵也快步穿过这里，走到公司大厅，他才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他才反应过来，哦，一切的悲剧都是从这个大厅开始。
也许当年是季行远疏漏了，何纵也当时出差，只是为了找点回家陪季行远，将七天的活压缩成四天，带着一身的疲倦和欣喜回到公司。
这对季行远来说是猝不及防的，因为他正好带着他第一任情人大刺刺来到公司，在大厅拥抱啊，接吻啊，黏黏腻腻的，好不肉麻。
何纵也忘了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也许面无表情，也许面目狰狞，但他在看到季行远出轨时，全身都在颤抖，那种不知名的凉意从心蔓延至全身，血跟不流通了似的，让他喘不过气。
一场莫大的悲剧。
何当时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季行远的神色闪过一丝慌乱，又在一瞬间调整如常。
何纵也原想着可能是误会呢，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他实在骗不了自己，因为季行远一脸冷漠，毫无要解释的意思。
何纵也不是没有跟他闹过，他在捅破季行远出轨的那一天就闹了。歇斯底里，毫无保留。
但换来的是季行远的一个巴掌和一句“无理取闹，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嫌丢人吗”。
那是何纵也给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认错的机会，可惜被季行自己放弃了。
他能怎么办？他不能怎么办。装作理解男人都会出轨，然后偷摸着报复？他不肯装，也装不来，他不想违背自己的本意。
在那一天，何纵也站在大厅中心，看着季行远拉着情人离开的，竟无所适从。
于三年三个月零四天前，何纵也单方面默认了他的季行远的感情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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