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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飞鸟


一月七日,距离他们争执的那天已经第五天了。

        这几天何纵也没有出一次门,躲在家里,躲在房间,除非季行远不在,他才会走出房间,到厨房做点吃的。

        不过这几天他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是吃点白粥都会尽数吐出来。胃疼也越来越严重,时不时抽疼,止疼药也供不应求,无济于事。

        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最近很少去客厅看看,不敢站在落地窗前面对那只成鸟。只是经过、瞟了一眼、看见它们的身影,心里就止不住的愧疚,抽疼。

        房间里的血迹和黄玫瑰被家政阿姨清理掉了。何纵也还能记得那位阿姨看见那片狼藉时惊恐的眼神,以为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凶杀案。

        何纵也曾经那套为人处事的演技并没有荒废,扬起了恰到好处的嘴角,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和那张并不需要多加修饰也能看起来病殃殃的脸糊弄她:“不小心把花瓶弄碎了,手也划了挺大口子,不方便收拾,只能等您来了。”

        家政阿姨在这个家收拾了很多年了,从两人温情尚在,到现在的冰冷无人气都感受了一通,听了何纵也的话,就猜到应该是两人又吵了一架。

        临走前看着何纵也那张脸,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年纪同他相符的儿子,有些感慨,跟何纵也说好好照顾自己。

        何纵也愣了片刻,摸上了自己的脸思考。原来病到连家政阿姨都看不下去了啊。

        何纵也只敢在成鸟出去觅食时出来看雏鸟,塞了很多很多鸟食,想弥补些什么一样。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很明显地看出成年消瘦了,连带着羽翼也不再丰满,历经失亲本会消沉,但为了还存活着的孩子,还是得出家觅食。

        他很了解成鸟的归家时间,所有放心地坐在客厅摇椅上虚度光阴,看着鸟巢里空缺的一块。

        何纵也穿着羊毛针织开衫,长到膝关节,袖子也长了,能包住他半个手掌。何纵也知道自己瘦了很多,合身的衣服都不再合身。

        他用手臂遮住自己半张脸,细软的头发很久没有修饰,长了很多,随意的散乱。侧过脸盯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实际上那个晚上他依旧没有睡着。谁睡得着啊。所以他拿起手电筒,只披了件薄外衫,穿着拖鞋就跑下楼,在楼下那片绿化草坪里不断寻找那只雏鸟的尸身。

        洗的澡白洗了,大冬天找出了汗,裤腿沾了泥土。他找了很久才找到,不顾脏,也没有怕,徒手托着那只雏鸟,找了一处地方埋了起来。

        脑子其实是空白的,何纵也躺床上时下意识想这么做,也下意识哭出来,眼睛空洞无物地睁着,哭得很安静,不出一点声,边埋边哭。

        最后跪在自己做的小土堆前,许久才说了句“对不起”,便带着满身脏乱狼狈逃回了家。

        一月九日,比估算的时间晚了一天,林妙渲回g市了。

        天气很好,没下雪也没下雨,太阳也终于有了暖橙的颜色。何纵也面对着电脑文件,很是识趣的没有边办公边同林妙渲问候。

        林妙渲是个开朗又少女的精英女性,公司里的女孩都以她为标杆,脾气也是出奇的好,和她待在一起很舒服,是个不错的朋友。

        她窝在秦负的怀里,抱着抱枕,说:“纵也,我回来啦!想你妙渲姐没呀?”

        “嗯,知道的,秦负早上跟我说过了,抱歉啊没办法去机场接你。”何纵也眼神放软了下来,这是他多天以来放松神经,同外界说话沟通。

        歉意是有的,倒不是工作原因,而是他好像不敢出门了,莫名的抗拒,挣扎之下还是选择待在家里。

        “没事儿,下次找方便时间见也是一样的。”林妙渲拆着何纵也托人送给她的礼物,让秦负帮忙拿手机。“啊对了,礼物我收到了,你这不行的呀,送礼物要当面送的,不然心情都减半了。”

        “哇!秦负你看到没,我等了大半年都没抢到的香水!”下一秒,林妙渲在电话另一头冲秦负惊呼着,秦负也应下,并不敷衍的盯着香水不断说“看到了”。

        何纵也笑说:“一时间没办法找到更好的礼物,突然想起来这个品牌公司是合作方,一个月前送了三四套给我们公司,只能先拿这香水垫垫了,几天后会给更好的。”

        “这香水就已经很好了!”林妙渲感叹了几次“纵也你真好”,又突发奇想说:“诶纵也,要不过年年夜饭来我们这吃吧,别又一个人了。”怕何纵也难过,她只字不提季行远。

        出轨几年了吧,季行远每次都没有回家吃过饭,都同其他人混一块了。今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何纵也在一个人了。

        “嗯……”何纵也终于动了没冷落在一旁的电脑,点开今年年会安排,看了片刻,抱歉笑笑:“恐怕今年不行了。”

        “为什么?是公司有什么事吗?”

        “是,二十四号要接待回国股东,二十五号要开年会酒宴,我是今年的负责人。”是个不巧的一年,负责酒宴是母公司高层轮流,今年恰好轮到自己,即使现在自己的身份有名无实,还是得装装样子,接了这个活。

        自职位架空,那些年的年会酒宴他都没去,一是没必要了,酒宴本来就是用来扩长人脉的,二是不想惨遭年轻人喜欢的每年必有活动。当然今年就算自己是负责人,也避免不了这个活动。

        “这样啊……”林妙渲语气里满是遗憾。

        何纵也无法,只能哄骗她:“下次另找时间吧。”自己就要没时间了,油尽灯枯时,自己怕是消瘦到无法见人,为免秦负他们见了担心,何纵也这话只不过是在骗他们。

        “啊,那好吧。”林妙渲妥协了,“那这几天辛苦了,不要太累了哈。”

        “知道了。”何纵也笑笑应下。

        两人没再多聊,林妙渲怕耽误他工作,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后就挂电话了。

        何纵也灭了屏,把专注力重新转移到办公上。

        元旦假期一过,该忙的都得忙起来了,公司新人又开始乱成一团,几个能力好的已经提前转正了,但何纵也手头下协助的那个女孩原本可以提前转正,人事部再三考虑,还是没把她加进名单。

        何纵也消沉了几天,不碰电脑,不接收消息,工作落了一些,偶然打开了电脑,才开始好好工作。

        这可以算是一个心理疗愈。何纵也这么认为。在工作中获得麻木,大脑里都是公式化的文件,这样一来,所有其他破败杂乱的感情都难以参杂进何纵也的大脑里。

        也是今天才发现林妍妍没有提前转正。不过看了她最近提交的方案,质量都是不错的,相较于其他新人和以前的她,已经能转正了。

        原以为小姑娘会难过消极,但事实并非如此,林妍妍还是很好地完成了工作。何纵也不由得在心里赞赏她。

        何纵也帮她修改了一些地方,标注指点了几处,便用邮箱发给她了。

        也许是失联了许久,邮箱终于有了回应,林妍妍马上回了邮件,文字里尽是欣喜与感谢,还发了消息表达失联时的担心。

        何纵也:我没事。方案不错,有很大的进步,下个星期还有提前转正的机会,好好把控。现在是工作时间,要专心工作。

        林妍妍看着何纵也回复的消息,倒是觉着有些长辈教导小辈儿的味儿。

        虽然这个前辈是个例外,没出现在公司过,以至于她也没见过这个前辈本人。先前大半夜出过紧急情况,这件事不在何纵也工作范围,但林妍妍已经不知道去求救谁了,虽然很不好意思很害怕,但还是同何纵也通了电话询问。

        声音通过电流加工,仍旧温温和和的,明明是紧急的事,他却极其冷静,不慌不忙,指导时还不忘安抚自己。

        事情解决后林妍妍松了一口气,感动着何纵也大晚上被吵醒却没生气,还那么有耐心,自己真是遇见贵人了。

        何纵也发给自己的文字是冰冷的,但想像到这个前辈用温和的语气说出来,倒有如沐春风的味儿。

        真是个大好人!林妍妍抱着手机感叹,又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

        林木开开:好的!谢谢前辈!!!

        消息发送后林妍妍才发觉哪里有点奇怪,她好像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人事部派给她的指导前辈叫什么名字。

        不过她心大,没多思考这个问题,心态一秒转换好,开始工作的状态。

        何纵也扫了一眼回复,没多回消息,继续看年会布景三维图。

        这次的品牌合作方正巧有林妙渲喜欢的化妆品品牌。何纵也在备忘录里备注了一下,想着不能陪秦负他们吃饭的“赔罪礼”知道送什么了。再买瓶好酒送秦负就行。

        一月十三日,一贯的逃避不是一个好选择,这是一只鸟都清楚的道理。

        何纵也照旧在成鸟出去觅食的时间出房间门,但他怎么都想不到,那只成鸟并没有离巢,站在窝里观望客厅,好像是在等何纵也踏出房间。

        只要是感情,连对一只鸟愧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在看到它等待自己的那一刻,何纵也居然有退缩的念头。

        一出一进实在奇怪,何纵也再三纠结,最后还是出了房间。

        最近何纵也的心情调整得不错,还是得归功于自那天以后季行远再也没回过家,何纵也过得还算舒坦,好歹没有那么多心理压力,也不会一看见他就想起那只雏鸟的坠楼。

        何纵也很渴,但出门的第一个目标不是喝水,而是走向了那只等待着他的鸟。

        今天没早点觅食,巢里的小孩儿一直在叫唤,何纵也虽然怕成鸟的态度,但不忍看雏鸟受饿,往地缝里塞了写鸟食。

        成鸟大概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叼起鸟食就喂给孩子。何纵也不显痕迹的松了口气。

        好像这只鸟并没有怪他。何纵也这么安慰自己。

        感觉是病入膏肓,反正就算是大中午了,何纵也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像以前一样,安静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这只飞鸟。

        是难得的惬意。一人一鸟相视着,何纵也微微歪了歪头,那只鸟也歪了歪头,让何纵也又想哭又想笑,止不住的难过。

        没过多久,它扑棱翅膀,起飞。何纵也看得很专心,眼神一直追随它。也许是把那件事放下了,它飞得很惬意,很自由,也很放松。

        何纵也像个礼貌的观众看客,看的入迷,心里的疙瘩好像被化开,他也没有太大的抵触何逃离的想法了,跟着放松起来。

        真好。何纵也想着。也许放下才能更轻松。

        飞鸟滑翔着,迎着风,羽翼好像重新丰满了起来,添了柔软。

        何纵也安静的看着“表演”,想:都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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