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年之前（一）
父母离世后的几个月，闻自远患上了重度抑郁症。他整日郁郁寡欢，甚至有了自残行为。他手臂的内侧，遍布着不深不浅而又细密的刀疤。
他从心理诊所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外面温度很高，闻自远的衣服被汗水浸透，肚子也在举行抗议活动。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身体的抗议，他只想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麻痹自己的内心。
他一直不停地走着，步态逐渐不稳，整个人摇摇晃晃再加上他被晒得通红的脸，活像一个醉鬼。
很多路人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也只是冷漠地看了几眼，并没有帮助他的想法。
后来他终于撑不住了，倒在斑马线上一动不动，像死去一般。
停在他前面的司机不停地谩骂着，“你他娘的像死就死在别的地方，死在大马路上晦不晦气，醉鬼真他娘的讨厌！”
这时，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后说：“他不是醉鬼，只是中暑了，我这就送他去医院。”
话落下，他把闻自远抱到了路边的树下，解开他的衬衫，同时拨打了急救电话。
只是闻自远胸膛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表面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疤痕，甚至有一些是新的。
救护车到后，男人想着好事做到底，就跟着他们一块到了医院。
过了好久闻自远才醒过来，一睁眼他就看见坐在床头玩手机的男人，他发不出声音，只好动了动胳膊。
男人察觉到闻自远的动作，连忙放下手机摇起病床给他喂了口水。
“谢谢。”闻自远抿了下嘴唇。
“不客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说完闻自远的肠将军和肚将军又打起架来，他尴尬地笑了笑。
“你是没钱吃饭吗？”男人疑惑地问道。
闻自远没有回答他，不是没钱吃饭，是吃不下去……
“没钱吃饭没关系，我要了粥，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
“麻烦你了，不用管我。”闻自远声音很小地说。
“怎么能不管，我救人肯定救到底啊。”
闻自远有些感动，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有点中二，但还蛮热心的。只是，他救不了自己，也没有人能救自己。
“谢谢，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钟觉浅，你呢？”
“闻自远。”
“闻自远，那你的父亲是不是叫闻斌？”
闻自远点点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爸爸的？”
“去年我爷爷生病，手术是他做的，我爷爷前几天还跟我说，要来看望闻医生呢。对了，你父亲最近忙不忙，约个时间让他和我爷爷聚聚呗！”
闻自远的眼神更暗淡了，良久，他才说：“我爸爸在几个月前过世了，我妈妈和他同一天走的。”
“怎么回事啊？”钟觉浅吃惊地问道。
“我爸被闹事的砍了十几斧子，当场死亡，我妈在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时，血都流干了……”
“对不起……”钟觉浅轻轻握住闻自远的胳膊，试图安慰他。
“没关系，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耽误了你的事情。”
闻自远的这副样子令钟觉浅非常心疼，他一想起闻自远胸前和手臂上的划痕，就更难过了。父母在同一天死去，这任谁都承受不住。
钟觉浅放下了床，又用湿毛巾擦了擦闻自远的脸和脖子，擦到胸口时，闻自远握住了他的手腕，弱弱地说：“不擦了，别吓到你。”
说完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滑到耳朵里，滴到枕头上……
钟觉浅用手抹了他的眼泪，温柔地说：“不哭，都过去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然后好好念书，让你爸爸继续为你骄傲。”
闻自远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消散。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他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床边坐着一个很有精神的老头。
老头看见他醒来，连忙站起来凑到他旁边，问道：“孩子，你感觉怎么样啊？”
闻自远呆滞了好一会儿，缓缓地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我是你钟爷爷，我和你爸爸是朋友。”
“你是钟觉浅的爷爷。”
“是，我是觉浅的爷爷，是我让他把你带回来的。”
闻自远一听，连忙起身，但由于没有力气，又重重地躺了回去。
“你别乱动孩子，你现在很虚弱，要干什么直接使唤觉浅就行了。”
话落下，钟老打开房门喊了一句：“臭小子快上来，小闻醒了。”
“爷爷，不要麻烦他，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你再客气，爷爷就生气了啊！你现在一个人没个依靠，老头子我更要帮你了。”
“谢谢爷爷……”闻自远小声抽泣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人在难过的时候遇到能理解自己的人，那点可怜的坚强就会彻底崩塌。
钟老爷子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用这样的方式安慰着闻自远。端着粥进来的钟觉浅看到这幅场景，感觉到自己心都要碎了。
“先吃饭吧，吃完了才有力气哭。”钟觉浅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替闻自远擦了擦眼泪，“小哭包。”
钟觉浅刚说完就感觉到一阵眩晕，原来是钟老爷子觉得他话说的不合适用拐杖敲了他脑袋一下。
“臭小子会不会说话，你没看孩子那么难过，还不好好哄。”
“知道了爷爷，我这就哄他。”
说完钟觉浅端起粥吹了吹，一勺一勺地喂给闻自远。
一碗粥下肚，闻自远觉得力气恢复了不少，便提出要离开钟觉浅家回自己家。
钟老爷子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他强势地说：“不行，爷爷不放心，爷爷要看到你彻底好了再放你走。”
钟觉浅也附和着说：“是啊，你一个人这样子我们实在不放心，不如先在我家待着，等好了再放你走。你放心，我们不怕麻烦，我们最喜欢管闲事。”
爷孙俩把闻自远的路堵得死死的，闻自远只好答应了。
“那这段时间就让这个臭小子跟着你，他是个无业游民，最适合照顾人了。”
钟觉浅接上钟老爷子的话：“是啊，我比较清闲，刚好能照顾你，你以后干什么，去哪儿，直接使唤我就行，包你满意。”
说完，钟觉浅捏了一下闻自远清瘦的脸颊，闻自远没有反抗，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又可怜又好看，钟觉浅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摊水。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真想揉揉他的脸……
闻自远感受到钟觉浅目光里的炙热，脸颊染上一丝红晕。
“谢谢……麻烦你了。”闻自远软软地说。
“你怎么老说谢谢和对不起啊，以后不许跟哥客气了啊！”钟觉浅揉了揉闻自远的头，他的头发像布偶猫的毛发一样，软软地，触感真好，他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一旁的钟老爷子看不下去，打断了他：“你是要给小远脑袋上建个鸟巢吗？”
钟老爷子吐槽完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晚上，三个人一起吃了饺子，钟老爷子觉得饺子代表团圆，如果他们一起吃饺子的话会让闻自远感到家的温暖，有利于他的康复。
爷孙俩执意留下闻自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时刻盯着他，不要再让他有自残的行为，两个人一想到闻自远身上的伤痕，就无比心疼。
钟觉浅为了配合钟老爷子给他建立的“无业游民”的人设，把刚起步的公司暂时交给了他表弟打理。两个人为了闻自远，费了不少心思。
饭后，钟觉浅带着闻自远在小区旁的公园里散步。一路上，钟觉浅就像一只鸭子一样，说个不停，当然闻自远听到的大部分也是：“嘎嘎嘎嘎嘎嘎嘎……”
“我是不是有点烦人啊？”钟觉浅停了下来，对着闻自远说。
闻自远仰头看着钟觉浅，他虽然比自己大四岁，但身上却有着十几岁的少年感，热烈而又恣意。桃花眼，高鼻梁，长睫毛，嘴巴不大不小，皮肤是小麦色的，整个人看着很清爽……还蛮好看的。
“不烦人，我只是有点累。”
闻自远的语气很软，很认真地看着钟觉浅的眼睛，证明他没有敷衍钟觉浅。
钟觉浅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小声嘀咕着：“一定要把你喂得胖一点，太瘦了。”
两人回去后，钟觉浅和钟老爷子趁着闻自远洗澡的功夫，把他房里一切能自残的物品收起来。就连闻自远吃的药，他们也只留了一顿的量。
闻自远虽然在浴室里，但他知道爷孙俩在做什么，他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流下来。
他从浴室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就像兔子一样。爷孙俩看见了，也没有刻意问，只是叮嘱他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扛着，告诉他们，他们帮忙解决。
钟老爷子撑不住先去休息了，就让钟觉浅陪着闻自远。钟觉浅帮闻自远盖上被子后，自己则躺在了另一边。
他知道这样有点不合适，但他实在放心不下闻自远。
“浅哥，可不可以开一下灯。”
快要睡着的钟觉浅被叫醒，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帮闻自远开了灯。
“怎么了小远？”
“我睡不着，有点心慌。”
钟觉浅凑到他身旁，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说：“没事，有我在，别怕。”
闻自远突然憋不住，哭了起来，钟觉浅一看，也顾不上合适不合适，把他一把拉到怀里，哄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自远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他平稳的呼吸声。
钟觉浅抱的又紧了些，他以前听说过抱的紧一点可以让对方有安全感。还有，他好像喜欢上闻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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