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救人

疼，好疼，全身如同被架在火炉里被烈火烤制，又像是被人用刀一片片凌迟着的那种疼痛，从筋皮骨肉，再到法力修为，一刀一刀，绵延不断，每当他对这种疼痛开始麻木的时候，又有新的更深的疼痛让自己知道还能更痛一些。

        云轻月在这种非人的剧痛中清醒过来，他不是没有受过伤，却是第一次伤的这么深，这么重，比这非人的疼痛中更难以让人忍受的是自己居然又梦到了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情形。

        以前，以前……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总是在自己想要忘记，想要摆脱并且自以为摆脱的时候，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跳到自己面前，逼迫自己不得不一遍遍地想起和经历。

        “云轻月，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吧。”又想起了师父对自己说这话时的神态，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师父在自己面前流眼泪，为什么，师父？

        用尽力气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更大的疼痛蔓延全身，忍不住叫出声，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法力更是一点儿都聚不起来，空荡荡的灵海里毫无动静。

        眼睛上面像是糊了厚厚一层东西，根本睁不开，耳边传来涓涓流水声，附近大概有溪流，周围是刺鼻的血腥味，云轻月知道这是自己身上的伤口流出来的血，这么大的出血量，若没有得到救治，自己不出一个时辰大概就得去见阎王了。

        难道自己逃过了绝仙岭却要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等死吗，或者还没死的时候就会有野兽被这浓重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然后自己大概被当成食物撕咬啃碎吃掉，只留下没吃完的几根骨头吧。

        可是，这个世上又有谁会期待自己活着呢，脑中的那张面孔被迅速击碎，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似乎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是什么？野兽还是……人？

        云无月是在药草的苦香里再次清醒过来的，这次情况比上次好得多，最起码他能自由动自己的手了，但是依然看不见东西，摸了摸脸，上面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严严实实，只留口鼻呼吸，身上盖了一层被子，感受了一下触感，不是什么好料子，却是难得的细密柔软。

        “你醒啦，太好了。”一道惊喜的女声传来。

        听这女声，估摸着年纪应该不大，试着开口道:“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却一时被自己的声音吓到，这和自己原来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喑哑难听，仿佛一位老者，全然不是以往的清润冷冽。

        女孩却好像完全不觉得异常，笑道：“我姓秦，叫秦梦兰，三个月前我在小清溪那里看到溪水里有血，顺着找过去，就发现了不远处昏迷不醒的你躺在那里，浑身都是血，吓死人了，我发现你还有呼吸，就背着你回来找鬼爷爷救你，幸好我平时砍柴爬山摘草药什么的做惯了，背得动你，要不然，真的不知道放你一个人在那里怎么办，鬼爷爷说你伤的太重，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还好老天保佑，你终于醒来了，对了，我现在就请鬼爷爷来看你。”

        噼里啪啦说完一顿话完全不等云轻月回答又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云无月心里暗暗思量:我这伤不是普通大夫治得好的，能为我疗伤的，至少也是个修真之人，听这姑娘说话，天真烂漫，好似完全没有心机，可若是骗我，我也无从知道是真是假，脚步沉重，若是会法术之人，即使隐藏修为，也会不自觉地走路轻盈如风，是她真的不会法术还是隐藏得太好呢？

        就算这女孩真的是个好心救他的人，那那位鬼爷爷呢，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不是被寻常人伤的，他愿意救我目的何在，是七大派派来博取我的信任好从我手里夺得孤月轮，还是另有目的，亦或者是其他小门派的阴谋……

        正当云无月胡思乱想的时候，秦梦兰已经一阵风似的拉着一位老者来到屋内，“丫头，丫头，慢点，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一道苍老的声音气喘吁吁地说道。

        “快点，快点，那人好不容易醒过来，再慢他又昏过去怎么办，你快去看看他怎么样!”秦梦兰却不为所动，一心拉着人给云无月看伤。

        鬼爷爷一搭上云无月的手腕就对秦梦兰说：“丫头，你先出去，我要为他疗伤，再晚就来不及了。”

        秦梦兰立刻转身出门，走到门口一边关门一边对鬼爷爷说：“我就在门口不远处，鬼爷爷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一声。”她知道鬼爷爷疗伤的时候身边一直不喜欢有人在场。

        鬼爷爷死死地扣住了云无月的手腕，慢悠悠地说道：“年轻人，戾气不要太重。”刚刚要不是他反应及时，自己行医救人的这只手大概就被这人废了吧。

        “一个小测试罢了，鬼医白骨韩道白又怎么会被这种小伎俩伤到呢。”竟是丝毫不在意被扣住的手腕。

        “你知道我是谁？”手腕一紧，看来被识破身份的事情让他很激动，这力道快要把自己的手捏碎了。

        心里多了几分把握，“鬼医白骨韩道白，是药王谷的绝代天才，三百年前，因用无辜百姓做试验被药王谷谷主下令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回药王谷，韩道白从此沦为妖魔之流，二百年前，韩道白之爱妻病发死于药王谷，韩道白大怒，闯入药王谷，屠杀三百余人，欲用邪术复活爱妻，终被反噬，非但妻子没救成，就连自己也被废除功力，而后不知所踪，韩道白从此成为药王谷禁忌，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想不到，还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苟活着。“云轻月娓娓道来这段早就已经被尘封的往事。

        韩道白一把扼住了云轻月的喉咙，厉声道：“说！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云轻月几乎要被扼死，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过是……一个和你……一样不容于世……的人罢了。”

        韩道白松开手，极慢地重复道：“不容于世，好一个不容于世，天若要我不容于世，我必将把这世间翻个底朝天!”

        如此狂妄邪狞的话，得到的不过是一连串的咳嗽声：“咳咳，咳咳……”

        韩道白已经冷眼看着云轻月不断地为自己顺气，说道；“小子，你运气极好，遇到了秦梦兰那个傻丫头把你救回来，求我救你一条命，我本来不打算救你的，可你身上的伤口令我感兴趣，这是绝仙岭留下的伤口痕迹，绝仙岭下无人还，掉下去大部分尸骨无存，我看到你的时候，面容尽毁，全身被割得支离破碎，若是晚了一刻，就连我也救不了你了，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整个人都坠落下去了，这地方和绝仙岭有万里之遥，又鲜少有人涉足，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活下去的，又是怎么来到这里。”

        云轻月苦笑：“若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的，怎么来到这里，不知你相不相信呢？”

        韩道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你说你身上有什么奇珍异宝与我交换或者和我玩心眼说若是治好你便告诉我答案，那么，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我可以花三个月救你，也可以一瞬间杀了你。我为你治了三个月的伤，你身上除了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什么也没有，我最讨厌自作聪明说谎的人，也最恨威胁我的人，这两点你都没做，你为你自己争取了一条性命，我不杀你，今天你也耗费了很多心神，我会让丫头不来吵你的，好好休息。”

        明白韩道白已经去了杀意，自己暂时安全了，云轻月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都救了自己一命，可是，有件事他必须知道。

        云轻月忍不住问道:“前辈，我的伤？”

        韩道白干脆说道：“绝仙谷罡风奇特，凭我的本事也只能保全你的性命，别说是你的修为，便是让你能下床自由行走也不一定能做到，我本不想说，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曾是修为极高之人，我明白像你这种人，若是没了修为变成废人，怕不是比死还难受，若你受不了，我可以给你一粒毒药，让你无知无觉没有痛苦地死去。”

        云轻月不动声色：“多谢前辈好意，不需要，我累了，想要休息。”

        韩道白离开房屋，一个时辰后。屋子里突兀地响起一道诡异的笑声。

        呵，废人，这就是我的下场吗拖着残废之躯，苟延残喘地活下去，脑内忽然闪现出一张张人脸，有亲人的，有仇人的，他们一一出现，又一一消失，无一例外瞪着无神的双眼看着自己这副自怨自艾了无生趣的样子，最后出现的是一张永远也忘不了的笑脸，多情如春水，灿烂如阳光，自己却只想把这张脸撕碎!

        风流雪！不，不能死，风流雪都没死，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活下去？废人又如何，绝仙岭都没能让我死，不过是没了修为不能下床罢了，至少自己还活着，韩道白现在治不好，不代表将来治不好，鬼医白骨治不好，不代表其他人治不好，总有一天，自己会重新站起来，重新修炼，重新见到风流雪！

        云轻月想通之后不再纠结陷入伤感绝望之中，放松身体安心睡去，外面天光正好，一阵风吹来，吹开了春天里的第一朵花。

        前尘如梦脑中现，仙子重生暗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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