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第章 风物有信（3）
再开学已是桂树挂黄，同学们陆续进校，远路的来的早些，家在金陵的反而要拖到最后一日，陈雪莹却反常，早早的就进了宿舍。丹遥私底下打趣她，是不是在家中不得方便，不能与李家齐日日相见？
陈雪莹笑道:“你这个促狭鬼，到来打趣我，你和张昶那些事情，我还没提呢。”
丹遥心里一惊，思忖着想必是李家齐那个大嘴巴，但自己与他确实没什么瓜田李下惹嫌的做法，便理直气壮道:“我同他能有什么事情？”
陈雪莹道:“他住院的时候连家里人都没有告诉，反倒是你时常去瞧，还能说没什么？”
丹遥略张一张嘴，本想说他住院是因为救自己，但其间种种剪不断理还乱，只怕陈雪莹这个小说家，仅凭猜测臆想就能写出一本章回体，未免越描越黑，索性道:“委实没有什么，如今咱们私底下说一说也就罢了，梦楚来了可要缄口。”
陈雪莹讶道:“你还不晓得么？梦楚才定了婚，可能这学期的课业都上不完的。”
丹遥这时才是真的惊讶了:“是张昶？”
陈雪莹道:“自然不是，是金陵的姜家，算是下嫁了，也不知道齐家是如何同意的。”
丹遥却在想，齐家九小姐，欢喜的明明另有他人，又是如何同意嫁的呢？
丹遥原本不是操心管事的人，然而开学几天，都不见梦楚，舍监查寝，对此也视而不见，丹遥心里想着杨家与齐家交好，或许润夏知道缘由。这时才意识到，开学这几日竟不见润夏，只是差人送来不少日用，虽说这一回是有她哥哥亲送，但这样一面也不冒的状况，实在奇怪。
与润秋提起，润秋倒是爽利，道:“这个你莫担心，那来送日用的人说了，我二姐这几日因为秋凉感风寒，杨家叫她卧床休养，二姐怕传染，叮咛着叫我们千万别去呢。”
这样也算说得过去，只是人不去，总该有些心思到，丹遥想着润夏素来身子弱些，如今入秋，该是要给做一个药囊佩上。忽而又想到压在箱底儿的那一枚药囊，却不知这一枚，该送？不送？又如何送呢？
纠结无所得，还是润秋看出她这几日不对劲，借口上一回天韵楼失约，巴巴儿的请她再去一回。
未曾想天韵楼今日并无琴书，叫了小二来问，原是那说书的姑娘害了症结，须得调养，老板一时间也没寻到合适，且瞧着生意不减反增，大有把这说书唱戏的成本省下来的念头。
润秋扫兴道:“金陵城又不止你一家茶馆，咱们来这不就为了听个书？真真是忘本。”扭头就去了迎水台。
迎水台在桃叶渡一带，紧挨着利涉桥，距离丁家帘子也不过咫尺，姐妹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老远就瞧见门前一个着了月白衬衫的少年，身姿挺拔又带着几分熟稔,正思索在哪里见过，润秋上去与那人打了个招呼:“你怎么在这？”
居然是张昶，几日里眉间心上攒动的人忽而现在眼前，反生出梦境虚幻之感，丹遥这时候没了主意，招呼不招呼，似乎都不大合适，只听张昶道:“家齐约了我。”
润秋道:“你等了多久了？”
张昶抬头看看日头，估算道:“半个时辰也有了。”
润秋“噗嗤”一乐，指着丹遥道:“瞧见没，往常我表姐与陈雪莹可是两不相离，如今跟我出来喝茶听书，你以为什么道理？”
丹遥忍不住掩嘴，润秋笑道:“陈雪莹、李家齐是两情正浓，怎么会容你一个外人？”她说的得意，满心里要瞧瞧张昶不知所措或者愤懑满怀的样子，然而张昶只是淡淡点头，道:“多谢你提醒。”说完竟是转身要走。
润秋过去一把揽住他肩头，道:“前儿你救了我姐，我还没谢你，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她照旧着了男装，旁人看着到不觉什么，丹遥头一个别扭起来，亏得张昶明理，脚底下一转堪堪避开，倒把润秋恍了一回。
丹遥忙过去解围:“你也在这里等了半会子，不急的话就进去喝口茶，润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并非存心。”
张昶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似乎有别的意味，丹遥忽而想到他素日寡淡，又不喜人多，自己这样子恐怕是强人所难，正要说些转圜的话儿，张昶却率先走在前头，在门间掀了帘子回望，丹遥这才恍悟他是在给自己和润秋挑帘，定睛又辩出这是他那只受伤的胳膊。
在外头倒不觉得，进去了才发现茶馆里人头攒动，比之天韵楼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三教九流俱全，丹遥本能的掩住鼻子，生出几分退却之意，冷不丁张昶道:“这一楼嘈杂些，二楼雅间便好了。”
润秋向来欢喜热闹，如何容她走掉？当下携了丹遥的胳膊，一路排难，这时有小二过来领着，送到二楼最南头，推门才发现这一间正对着桃叶渡，几扇大窗外，一湾碧水，时载歌声而来，倒显得先时嘈杂似是造假一般。
润秋叹道:“瞧这地方选的，怪道叫做迎水台，若是不听书，只品茗，还真是上选。”
丹遥道:“地方选的好，意思也好，遇水则发嘛。”
润秋奇道:“从前也没见你来过，倒是个行家。”
丹遥道:“不过是听梦楚说过两回……”一语既出便十分后悔，忙咬了下唇再不吭声，倒是润秋好死不死道:“说起梦楚，上回听人说这丫头订了婚，怎么也不来上学了？”
丹遥向润秋摆手示意，转而偷眼去看张昶，但见这人不慌不忙，只捡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淡漠看着，倒像是没听见她姐妹二人所言，丹遥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见画栋飞云，舟楫穿梭，却不知道他的目光，究竟凝在哪一处。
不一时小二上来了，端着一壶茉莉，并几样小点心，唯有一样大件，碗口大小，圆阔厚实。丹遥在家中并未曾见过这样的点心制法，提鼻子一闻，只觉香气与别处不同。润秋先过去用筷子戳了一戳，道:“这玩意儿倒稀罕。”
那小二忙答:“少爷平日里金贵，未必尝过我们这里的油酥饼。是猪大油煎炸成的，重油重盐，也很抵饱。”
润秋这时想起一事来:“我们还没有点，你怎么就上茶了？”
小二道:“小少爷是头回，可是张少爷却是常客，这房间饮食都是素日留下的，我们做堂倌儿的，还能记不得？只这一道酥油饼是单叫您二位尝尝。”他说着指一指自己的脑袋，脸上堆起笑来，皮子褶出层层波浪，“几位慢用。”
说完便退了出去，临了欲带上门，张昶这时道:“门就不必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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