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7）
林惜南笑了：“江老师，我真不明白。要不您说的再清楚一点？”
江洇着实是有些无可奈何，对这样不吃软更不吃硬的女生，他确确实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被折起来的答题卡放在一堆教辅资料上面，江洇重新捡起刚刚被放上去的答题卡，展开在了林惜南面前，顺着林惜南的要求开始“更清楚一点”。
“这张卷子我看了，关于你说的……填错的答题卡的部分，我觉得我勉勉强强可以相信，就不问你为什么综合卷只有物理部分填成这样了。”
林惜南看着江洇在答题卷上点点画画，内心跳动的不怀好意的小火苗越烧越旺，长久地不曾和江洇单独相处，乍然坐在了离他这么近的地方，才发觉被压抑许久的思念愈演愈烈，再难以藏住。
她清楚江洇不可能告诉她缺课的那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也明白这件事于情于理都不会是由江洇来告知她哪怕万分之一二。得知事情的那一刻，除了后怕之外，涌上喉间的是一阵阵无法咽下去的酸涩。
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自己牵连了江洇，让他在顺风顺水的生活里插进了一丝不完美，所以会疯狂地内疚自责。
也许是她身为当事人之一，居然是从另一个几乎没什么关系的人口中得知这一切，生气江洇瞒着她，只字不提。
更也许是她早就习惯了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里，自己一直是单方面表述爱意的那个人，所以在发现江洇也许是知晓她心思的那一刻，发现这也许并不是一个人的心思的时候，居然产生了一种十分想落泪的委屈。
而她不再顾及其他，由着情绪驱使自己写下这张显而易见是来挑事儿的卷子，不仅仅是为了宣泄那些成分复杂的情绪。
更是她的爱意无处诉说，她想见他。
林惜南挑着唇角，任江洇一点点分析着这张试卷，竭力按捺住翻涌的心绪。
“至于这个部分，它属于最基础的电路图。就算是你粗心了，连错了导线，实在是没有注意到右边这个安培表和主电路隔着大半个长南，我也觉得能理解，这个我也可以接受。”
江洇翻到解答题，言语间的温柔溢满了林惜南整颗心脏：“可是你能不能告诉老师，为什么题目根本没有给你的物理量，你能用它算出来正确答案？”
他很是无可奈何，抬头看向林惜南：“没关系，只要你编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多离谱老师都放你走。”
所以江洇这个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随便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把她吃的死死的。
比如他现在微微偏着头，轻蹙眉毛看着她的模样。
林惜南笑了笑：“编不出来怎么办呢？”
江洇无奈：“编不出来，就只能批评你了。”
林惜南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一段碎片似的记忆。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是因为什么，她问江洇，是不是从来没有训斥过学生。
江洇说，他不是很喜欢训学生。
她说，那你下次可以训一下我。
江洇说，怕徐时舍不得。
想起这些，林惜南故作可爱地歪了歪脑袋：“江老师今天不怕我老板舍不得了吗？”
江洇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他轻轻撑着额头，坦然地说：“做了错事，批评你是应该的，徐老师也是批准了的。所以……”他正色，“是故意的，是吗？”
“那不然呢？”林惜南笑，“总不至于我真是不小心涂错了答题卡吧。”
江洇叹了口气。
他收起卷子，起身去小冰箱开了一罐旺仔放到林惜南面前：“我不凶你，今晚有整整三个小时，老师和你谈谈心。”
林惜南接过冰凉的旺仔牛奶。
还没到三月，晚风很凉。白天有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林惜南进了教室就脱下了校服外套。但太阳落下，白日里积攒的温暖被夜风一吹就散尽了。生理期还没过去，临下楼前，她还是穿上了校服外套，多一层衣服，多一层热度。
江洇坐在她面前，林惜南喝了一口牛奶。
“南南，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不管是在学习方面，还是在平时的生活上，都不让人操心，偶尔调皮一点，也是独属于你们这个年纪的可爱。高三压力很大，我能理解，如果是因为不想写，太累了，段考是可以请个假放松一下的。”
到了，熟悉的先给一颗糖的环节。
林惜南默默喝牛奶，等着后面的“但是”部分。
江老师没有让她失望。
“但是你不能因为老师惯着你，包容你，就用这种方式发泄情绪。我看到这张卷子的时候，”江洇笑了一声，“沈清歌还以为我得罪你了。”
林惜南挑眉：“怎么还有沈清歌的戏份？”
“嗯。”江洇喝了口茶，“长南大学整修网线，他在我家写论文。”
林惜南放下牛奶，托着脸侧：“替我向他问好。”
江洇抬手敲了她一下：“怎么对他就是问好，对我就是拿这张卷子气我？”
林惜南弯弯眼睛，不敢说话，表情有点小委屈。
“不是凶你，我们都是高三过来的，知道你们这个时候情绪不稳定，心情也不好。身为老师，为人师表，不仅仅是关注你们的试卷和成绩，也要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如果觉得压力大，或者心情不好，完全可以来和我聊聊，放松一下。”江洇又看了眼试卷，“而不是用乱写答案的方式来取乐，毕竟这是关乎高考，关乎未来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江洇从前从来不是话多的人，当了几年老师，见了年长的老师絮絮叨叨的模样，自己也耳濡目染地学会了像唐僧一样的碎碎念。
“老师可以不对成绩负责，但是你不一样，你要对自己的生活负责，要……”
“江老师。”林惜南打断他。
江洇的碎碎念突然中断，疑惑地看向她。
“你说，当老师不应该只关注学生的成绩，也要关心学生的心理健康。可是……”她顿了顿，笑盈盈地看着江洇，“我反常了这么久，为什么只有影响学习的时候，你才来找我呢？”
江洇愣住了。
“我……”他张了张口，随即又沉默了。
林惜南却笑的更灿烂了。
“这是老师刚刚才说的话，我没有杜撰吧？”
江洇敛下眉眼，不知该说什么。
一切冠冕堂皇的话都只能是“话”，鲜少有人愿意把它实实在在地落到现实里。
所以为什么呢，他本就不经常主动找林惜南谈话，为什么少有的两次，都是因为学习成绩。
知行楼沉寂的像无人的楼栋，晚风夜色之间，明亮灯盏之下，宛若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坐拥着整个天地。
许久，江洇缓缓开口：“我是老师。”
像是说给林惜南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他重新迎上林惜南的目光：“可能这段时间我没有主动关心过你的学习状态，但每节课你是什么样，你有没有认真听课，老师在讲台上都看的很清楚。并不是不关心，只是老师相信你能够认真面对学习。”
依然是没什么用的废话，江洇自己都开始心虚。
林惜南笑着问：“那老师，上周四的晚自习，我听地认真吗？”
江洇点点头：“你上课的时候一直挺认真的，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高考的时候稳定发挥，考上长南大学是比较稳妥的。”
林惜南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亮晶晶的眼神也逐渐黯然了下来。
她不再看着江洇，慢慢垂下了脑袋，透过额前的碎发，纤长的睫毛看起来并不细软。
“江老师，我那天晚上心情不好，一整节课都没有抬过头。”
江洇左胸处猛然一紧。
“老师，你看，只有我成绩出问题了，你才会注意到我。”
浅浅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办公室里吵闹无比，江洇放轻了呼吸，喉间一涩。
“如果没有这张卷子，你根本不会来找我。哪怕我错的不那么明显，老师大概也只是觉得我偶尔一次，没关系的。”
“所以这份答案怎么离谱我怎么写，我想让你一眼就看出来我是故意的，我觉得只有这样，你才会多看我一点，多注意我一点。事实证明，我说对了。”
她按下哽咽的嗓音，不愿在江洇面前表现出一点脆弱的样子。
“你一直不来找我，我也不敢来找你。江老师，不是我在和你闹脾气……”
她抬起眼睫，黑色的瞳孔水洗一般明亮，顺着江洇的方向看过去，灯光照在上面，甚至有点反光。
“是我在和我自己闹脾气。”
眼眶的酸涩再也支撑不住，林惜南眨眨眼睛，泪水砸落在校服的裤子上，晕染出一片水痕。
江洇眼看着林惜南脸上嚣张挑衅的笑消失，从来都是热烈的女生此刻抬头的时候笑的满是牵强，泪水打湿了眼周，卷翘的睫毛被水洇湿，粘连在了一起。
“你先……你先别哭。”江洇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林惜南没有接，维持着那个姿势，直接用手抹了抹眼睛，手背擦过的地方湿湿凉凉。
江洇无奈地把纸巾塞进她手里。
林惜南低声说：“你为什么不能像之前一样放任我发展，江老师，只要你愿意，我不过是像其他学生一样在教室安安心心上自习，不过是状态不好偶尔考差了。这么多考试，我考砸你物理几回，我考砸数学化学几回，我还不够认真努力吗。为什么你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管我，来告诉我，只有关乎成绩的事情你才会注意到我。”
像是抱怨，像是诉说，林惜南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江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只剩下了微弱的呼吸声。
“是老师不好。”许久，江洇说。
“也许我应该多关注一些你们的……情绪问题。我是第一次带高三的学生，只能跟着其他资历老的班主任学学他们是怎么做的。我……”
他叹了口气，轻轻俯身，手臂搭在了双腿上，双手扣在了一起。
江洇温声安抚道：“我不是不关心你，但一个班里那么多的学生，老师也做不到每个人都注意到，是不是？如果以后你有什么情绪上的问题，欢迎你随时来找我，我也会尽我所能为你解决这些问题的。”
林惜南侧过头轻笑一声。
她歪着脑袋看向江洇，眼睛一眨不眨，睫毛微微颤动。
“江老师这算在哄我吗？”
江洇顿了顿，无奈地说：“乱写卷子的不是我，怎么也轮不到你生气吧。
林惜南顿悟一般点点头：“明白了，那就是江老师拿来骗小孩的场面话了。”
江洇彻底笑了，他知道，这是林惜南独有的服软方式。
他嗓音温软，温柔地说：“好，就是我做错了事情，我在哄你。可以不要闹脾气了吗？”
林惜南也笑了。
尽管她并不开心，不过台阶到了眼前，她没有不下的道理。
“可以。”她说，“以后不会了。”
江洇微微松了口气。
林惜南重新拿起旺仔喝了一口，醇厚的奶味顺着喉咙滑下去，落到胃里冰冰凉凉。
她问：“那江老师，还有别的事情吗？”
江洇直起身：“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这套卷子是怎么回事。”
他像想起了什么事情，继续问道：“之前故意想交白卷，也是因为这个吗？”
“啊。”林惜南笑笑，“那不是。”
她挪了一下椅子，胳膊撑在桌子上托着脸侧：“那是因为江老师拿了我的东西，但是只还回来了一半。”
江洇闭了嘴。
他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应该是比较占理的。但也许是被林惜南莫名其妙的洗脑带歪了逻辑，他总觉得有点心虚。
林惜南揶揄道：“这件事儿呢，说到底也是我的错。我以为送江老师的那本相册已经很丰富了，哪想到老师还想要别的呢。”
江洇揉了揉眉心，不想说话。
好在林惜南并没有咬着不放的意思，玩笑了两句，草草带过了这个话题。
她站起身，习惯性地抬手想撩一下长发，却只摸到了扎起来的发尾。
江洇笑了。
他抬头看着林惜南，漂亮的侧脸清清爽爽。不过堪堪两年，林惜南长高了不少，脸侧还有点婴儿肥，眉眼比高一时候更加清晰。
“还是扎马尾好看。”江洇说。
林惜南垂眸扫了他一眼，傲娇道：“我就喜欢披着头发。”
晚自习过去了大半，林惜南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指了指门外：“那我回去了，还有作业要写呢。”
江洇点头：“去吧，好好学习。”
林惜南拢了拢外套：“嗯，老师再见。”
月光柔和地笼罩住天幕，夜空是深蓝色的。林惜南推开门的时候，往上看了一眼月亮。
“南南。”江洇在她身后喊。
林惜南回过头，安静地等着江洇的下文。
“以后有问题可以来问我，也可以去会议室找我。”他说，“不用一直去问陈老师，也不用被陈老师的事情吓到。”
江洇的语气有点软，没什么情绪的话听起来仿佛是某种请求。
“不然我会觉得，我这个老师，有点失败。”
林惜南勾起唇角。
夜风吹起碎发，林惜南久久地凝视江洇。
“好。”
(https://www.yqwxw.cc/html/35950/35950237/402780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yqwxw.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yqw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