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十六（7）
被江洇抓包之后，王粤汀说什么都不肯再和林惜南冒险逃晚自习，并且在两个星期后光荣地接下了江洇安排下来的监督任务。
林惜南再也没有去过奶茶店。主要是周内不敢去，周末被何以逼着写文科小测不能去，难得过了一段时间无心玩乐醉心学习的生活。
四段将来的时候，高二年级终于快马加鞭地恶补学测内容。六班早已飞速赶完教学进度，教研组开始集中挑选准备高三第一轮复习的教材，林惜南也不得不在大课间乖乖巧巧地拿着提纲背老师画出来的重点。
天气逐渐热起来，教室里的空调却还没到可以开的时候。林惜南只能拿着一个迷你的小电扇，换上了短袖短裤，痛苦地对着自己吹。
林立和李如言迎来了一年里少有的不需要出差的日子，在夏天匆匆赶回了长南。林惜南前一天晚上熬到四点半写完了假期作业，然后行尸走肉一般洗了个澡，一头扎进睡梦里。
城市的夜晚安静又繁华，耳机一戴确实很能冲效率。很长一段时间，林惜南习惯了周五晚上加急赶完作业，周六睡到十二点。而今天，她还没来得及感觉自己陷入沉睡，李如言开始以五分钟一次的频率敲着她房间门。
敲门声第四次响起，林惜南痛苦地睁开了发涩的眼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八点二十。
空调开的有点低，她探出胳膊试了一下温度，立刻又缩回了被子里，压着嗓子问：“怎么了？”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接着是一阵脚步声。李如言推开一条缝，轻声说：“南南快起来，何叔叔和何以来了。
何叔叔？
何以？
林惜南皱着眉，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翻个身把脑袋闷进了枕头里：“来干嘛啊……”
脚步声又响起来，卧室门发出了“咔哒”一声，接着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被子：“起床了，客人晾着不礼貌。”
四点半到八点半，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
救命。
这明明是她补觉的时间。
林惜南一脑门的小火苗，闭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又把脑袋埋在了腿上，压着脾气吐出几个字：“知道了。”
卧室并没有自带的卫生间，林惜南艰难地爬起来，站在衣柜前面呆了很久，软绵绵地伸出手拿了件短袖短裤，对着镜子把乱糟糟的头发理了一下。接着她深吸一口气，换上了招牌乖巧的表情，拧开门走了出去。
沙发上坐着五个人，父母和何叔叔坐在长沙发上，林溪北和何以坐在l形沙发的另一侧。听见这边的动静，何叔叔笑道：“南南起来了？”
林惜南揉揉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叔叔好……昨晚睡太晚了，有点起不来。”
何以抬起头，态度堪称良好，林惜南却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的意思：“妹妹昨晚又挑灯夜战学习呢。”
妹你……
谁是你妹妹。
就会在家长面前装好学生。
林惜南在心里痛骂何以不要脸，脸上还是那副乖宝宝的模样：“哥哥又知道了。”
何以笑眯眯地说：“妹妹阳台的灯昨晚三点还亮着呢。”
何叔叔佯装嗔怒：“人家晚上学习，你晚上打游戏。你这个当哥哥的，能有人家妹妹一半认真吗。”
林立笑着说：“小以也很用功啊。南南快去收拾一下，像什么样子。”
林惜南这才转身去了卫生间。
冰凉的水泼到脸上并不足以把混沌的脑子洗清醒，门外是几个家长聊天说笑的声音。
此时此刻她十分暴躁，起床气几乎是从妈妈敲门的一瞬间飞上天灵盖的。
临出门之前，林惜南重重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把缺氧的窒息感从胸口推出去，然后打开门，重新回到了客厅。
何以和林溪北依然坐在一起聊着游戏，几个大人……大人呢？！
林惜南抽了两下眼角，气压低下：“我爸妈和叔叔去哪儿了？
何以朝她笑了笑：“他们出去有事儿，让我们三个人在家玩儿，妹——妹。”
“砰”的一声，林惜南甩上卧室的门，留给两个男生一阵冰冷的回声。
林溪北笑了半天，伸手拍拍何以的肩膀：“哥，她就这样，习惯就好。”
何以问：“你姐起床气怎么还这么大？”
林溪北朝他眨眨眼睛：“女孩子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林溪北这句话没说错，林惜南确实是在那么几天的第二天里，整个人处于一种被疼痛折磨到生死看淡恨不能换个性别回炉重造的状态。
止疼药没来得及吃，林惜南这一觉睡到了十二点半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顺手点开手机，找到了林溪北的微信。
废物点心：何以还在家吗？
门外传来一声提示音，很快林溪北的消息就回了过来：“还在，你吃饭吗？”
废物点心：不吃，你们玩儿吧。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洗漱。眼睛有点浮肿，小腹一阵一阵抽搐的疼痛。林惜南冷着脸坐到沙发上，当着何以和林溪北的面拆了颗止疼药咽了下去。
林溪北犹豫着问了一句：“疼的很厉害吗？”
林惜南没好气地说：“你疼一下试试。”
“……”林溪北干笑了一声：“我这辈子可能是没机会试试了。”
林惜南整个人瘫在沙发里，戳着手机问何以：“你今天就在我家玩？”
“嗯。”何以说：“我爸让我照顾弟弟妹妹。”
林惜南不屑地笑了一声：“哥哥还会照顾人呢？”
何以笑眯眯地说：“哥哥可会照顾人了。”
林惜南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恶不恶心啊你。”
诺大的客厅有点安静，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林惜南倒了杯牛奶准备回卧室：“你们玩儿吧，我学习去了。”
走了一半，林惜南突然转头问道：“对了何以，你们班那个请假条怎么批发的？”
何以说：“班主任给的啊，我们班晚上补课的挺多的。”
林惜南点点头：“哦。”
“怎么，你又想要？”
林惜南站在餐桌旁边，喝了一口牛奶：“没，我们班同学天天找我要，我懒得每天跑办公室。”接着她叹了口气：“我上次翘晚自习被抓包了，这段时间一直有人盯着我不让跑。”
“被抓包？”何以愣了一下：“被江洇抓了？”
林惜南一口气吨吨吨了牛奶，转身去了厨房洗了杯子，头也不抬：“对啊，你怎么知道。我俩在奶茶店里撞上了。”
她转过身对着何以指了指自己的良心，感慨道：“我宁死都没供出来同伙。”
何以沉默了一会儿，说：“但……他好像知道你找我要请假条。”
“？！”
陶瓷水杯滑落在水池里，林惜南不敢置信地问：“什么玩意？他怎么知道的？？？”
何以十分无辜：“那天你找我拿请假条，我下楼就看到他在楼梯口站着，好像听到了。”
“在楼梯口站着吹风吗？！”
何以说：“我也不知道是路过还是听了全程。”
林惜南把水杯拎出来擦干，脑子里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那天都说了些什么。奈何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她只记得自己真的不能再真地对江洇说“我们去综合楼买点喝的。”
江洇说什么来着。
哦对，江洇说买完早点回去上自习。
自己说什么来着，
好像说知道了。
林惜南扭曲着脸无声地骂了一句，吓得又灌下去一整杯水。
冰凉的液体滑进胃里，林惜南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好像还在生理期。
随后她扑进被子里，痛苦地决定这个月再也不碰凉的了。
“我就觉得那天江洇的表情不太对劲。”王粤汀浅浅地踩上一小滩水。
暴雨并没有冲刷走暑热，反而湿润的空气带的全身都潮潮的，说不出来的黏腻。
林惜南拿着手持的小风扇吹着两个人，问：“怎么不对劲？”
王粤汀回忆了一下：“就一点点吧，不太开心。应该是知道你要翘自习，觉得你骗他。”
林惜南的脑袋耷拉下去：“然后还被当面抓到了。”
“是啊。”王粤汀说，“那不是命中注定你会遇到他，得是命中注定你会被他抓。”
“呵呵。”林惜南冷笑一声，松开同桌的胳膊，几步从伞下跑进了教学楼里。
这是四段之前的最后一个周三，林惜南在中国好邻居何以的压榨之下，终于能够完整地写完一张地理卷子，连带着地理老师都对她满意不少。
会议室里空调在安静地运转，江洇喝了口茶，抬头看向对面一直犹豫着想要和他说话的某只小林。
小林接触到他目光的一瞬间就低下了头，欲盖弥彰地碎碎念着手上的题目：“城市功能分区相同的城市用地类型……”
江洇轻笑一声，低头批改手上的作业，没有再去探究她到底有什么想说的。
下课铃还没响，林惜南刷完了选择题，和王粤汀说了一声，拿着水杯走出了会议室。没过几分钟，会议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另一个身影也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茶水间灯光昏暗，林惜南加满了热水之后，靠在门上拿出了手机。
何以发过来了几套卷子，林惜南回过去一条“生物这本理科班没学”，然后打开物理卷子细细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哒哒哒打了几个字，点开了语音，声音甜美：“这道题不要用牛顿第二定律，用动能定理。因为它已经给了质点的初末状态，动能定理可以直接算出来，不需要考虑中间的状态。”
何以的消息很快回过来，林惜南低头看了一会，笑了一声，又发过去一条语音：“催什么催，地理写完了，我觉得我已经要原地起飞了，甚至可以立刻转去三班……”
茶水间的门被什么人推了一下，林惜南微微站直了身体，让开了门。
一瞬间令人心动的香味铺天盖地而来，江洇推门进来，好笑地看着略有些凝滞的林惜南，问：“和谁发语音呢？”
“……去参加文科高考。”
林惜南干巴巴地补完了后面的话，松开了语音键：“老师来接水吗？”
江洇举起空荡荡的双手示意了一下，笑着说：“我来看看你今晚有什么想说的……怎么，要去投奔何以？”
林惜南收起手机，吊儿郎当地：“怎么可能，我是江老师的爱哪是何以能比的。我这辈子生是理科班的人，死是理科班的鬼，绝对不可能放弃我的真爱跑去文科班。”
“哦……”江洇点点头，“前天的真爱还是刘老师，今天就变成我了？”
林惜南一滞，及时发挥了狗腿子的本能：“那都是虚假的爱，今晚这才是真实的爱。”
江洇被她的话逗乐了，笑了半天问道：“你今晚一直想跟我说话，有什么事吗？”
林惜南这才想起来自己前几天才知道的事情，一下子蔫了：“啊……我还在想要不要说。”
江洇的语气像是哄小孩儿：“呀，这么纠结呢？”
林惜南痛苦地点点头：“超——级无敌纠结。”
江洇靠在林惜南刚刚靠过的地方，抱着胳膊问：“那你纠结一分钟，再不说我就走了噢？”
林惜南表情忧愁：“两分钟可以吗？”
江洇：“一分半。”
林惜南：“一分四十五。”
江洇看了眼手表，语气温柔：“一分十五秒。”
林惜南：“！！！成交！”
茶水间即时安静下来，水箱运作的声音也慢慢平静，小小的一方空间里站着两个人，面对着面盯着对方。
还没过十秒钟，林惜南先笑出了声：“啊算了，这样我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江洇轻声问道：“所以是怎么了？”
林惜南拿起刚刚接满水的水杯，有些懊恼：“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上个月抢了请假条才出的校门。”
江洇姿势不变，唇角抿开一抹没忍住的笑意，许久应了一声：“嗯。”
林惜南叹了口气，服了。
这果然是早就知道了。
“那你见我在奶茶店还一脸震惊？”
江洇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下巴：“主要是不知道你和沈清歌认识。”
她放下了水杯，无奈地问：“那你还让我们赶紧回去上自习？”
江洇一本正经：“万一你那天晚上听了我的话之后良心发现，仔细想想还是决定回去好好学习呢？”
“我……”林惜南顿了顿，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愧疚自己并没有良心这个东西还是应该继续理不直气也壮地质问江洇为什么不拆穿她。两种奇异的情绪掺杂在一起，她简直要笑出来。
江洇见她的表情逐渐精彩，没忍住也笑了：“就想跟我说这事儿？”
“啊。”林惜南没好气道：“不然还有什么事儿。”
江洇问：“翘自习的也不是我，怎么好像是我做错了事情似的。”
林惜南轻轻白了他一眼，伸手拉开了门：“我还觉得我多深明大义呢，宁死不屈百折不挠什么什么的。我和你说我这种精神放古代就是严刑拷打都不供出幕后主使的那种人。”
江洇替她撑着门，林惜南轻巧地跳过门槛，他跟在后面出门：“幕后主使这个词一出来就知道没干什么好事儿。”
林惜南傲娇地说：“不管。我干的事儿都是好事儿，我不会有错。”
江洇抬手在她脑袋上一个爆栗：“错了还不认。”
“嗷！”林惜南捂住了脑袋：“疼！”
江洇才懒得理她：“疼才能知道错。”
林惜南撇撇嘴：“那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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