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戏入戏

电影快拍完的时候就断断续续开始有商务找上门来，大概是想提前押宝，他让刘女士统一推了。也许是演话剧的那段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陈沛现在越来越适应两点一线的拍戏模式，片场，酒店。有时候两者离得很近，他还会走路过去，路上的梧桐树在早晨会漏下大片大片的光斑，人走过去就像走进了电影里。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下来。也许是意识到杀青在即，他现在看什么都有种要记录下来的心情，相册里存了满满一堆。不过倒没什么合照，拍到现在，他还是和其他演员不太熟。祁风倒是好点，但祁风和他基本没什么对手戏。剧本中后期属于两条故事线并行，他更多的还是和女二一起。

        今天这场重头戏也不例外。

        他到片场不久，便看到尹泷也从不远处的保姆车下来，怯生生地跟大家打招呼。发布会那天，尹泷并没有来。直到他们开始拍男二和女二的感情戏，他才第一次见到尹泷，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见谁都只是笑。但任何拖延的选角都是资方拉锯的结果，他不可能真的相信尹泷是个简简单单的新人。

        娱乐圈的潜规则让人疲倦，他宁愿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陈沛笑着回了声早上好。

        皇城肃杀，陛下已缠绵病榻半月有余，景明公主日夜侍奉，依然未挽颓势。朝堂上流言四起，以为皇帝的病来得蹊跷，细究下来，处处散发着阴谋的气息。但苦无实证，最终还是沦为党派之争。

        人心浮躁。

        他日日守在内宫，倒觉得前所未有的清净，来来往往见到的除了太医就是景明公主，佩剑久未动用仿佛能闻到铁锈的气息。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闻到的都是景明公主举手投足带起的阵阵熏香。

        她从前最讨厌熏香。

        年岁果然会改变一切。在他手起刀落，东躲西藏的时候，也许她正在跟着嬷嬷学礼仪,而他却还以为两个人坐在树上吃果子只是昨天的事。那时从花园里传来的奴仆们的呼喊在他看来是沉默就能避开的枷锁，但现在，枷锁无处不在。他回来的太迟了，喜形于色的小姑娘现在脸上已经不再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情绪的东西，见到他满身血迹地被同伴带回暗卫营，也只是淡淡地绕道返回。

        他仰头看天，流云涌动，带来雨水的预兆。

        杯盏碎裂的声音就在此时乍响。

        他示意其他人守在外面，自己抽出佩剑进去。景明公主狼狈地倒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他疾步上前，才看到更多的血正从皇帝的床榻上流下来。

        一剑封喉。

        这是他教的招式。

        景明的声音在后面幽幽传来。

        “季空，我终于报仇了，你不为我开心吗？”

        他回身看她，景明久违地笑起来，绮丽又绝望的笑意。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毁掉了我，现在我也一样毁掉了他。不过我本来不想这么利索的，看着他一点点被毒药侵蚀得求生不得，比杀掉他痛快得多。谁知道他突然回光返照，抵死不肯喝药，我只好真的让他死了。”

        说到最后，竟然有点天真的意味。

        他不敢让自己表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因为那对她是另一种残忍，但是按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我救你出去。”

        他紧咬牙关地说出这句话。

        景明摇摇头，“你杀了我吧。”

        这句话像一柄利刃插进了他的胸口，因为太快太利，甚至来不及流血。

        外面的守卫终于按耐不住冲进来，他迅速把剑架到景明的脖子上。

        “你们都别过来！”

        他昔日的同伴还在犹豫，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到了这里，毫不迟疑地冲他拈弓搭箭。

        一直沉默着的景明终于反应过来，仰起头，像当初求他教她爬树一样，满眼稚气。

        “我救你出去。”

        他再度闻到利剑划破咽喉的血腥味，腿软得即刻就要跪下去，手却攥紧了剑柄。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剑还未举起就听到箭破风而来的声音。

        师傅的箭，百发百中。

        他重重地向后倒去，倒在景明身边，他们从未离得如此之近，他一伸手就能摸到对方的头发。丝绸一般的，冰凉的长发。

        门外倾盆大雨。

        陈沛一路沉默地坐上保姆车，小王问他是回酒店吃饭还是点外卖也没反应，最后车还是往酒店的方向去了。他不再看窗外，低头打开手机，层出不穷的新闻推送一下子铺满屏幕，谁和谁官宣恋爱，股价开盘跌破冰点，医闹事件升级。他一个标题一个标题看过去，什么想法都没有，最后一键清空了屏幕。他忽然抬起头对司机报了个地址，一听就是住宅区。小王怀疑地看着他，“你在这买房了吗？”

        他不说话，转而打开和项昭的聊天界面，什么也没发，只是一条一条往上翻着聊天记录，直到车在一个陌生的小区门口停下。

        他编辑了条简短的消息。

        “我在你家楼下。”

        项昭瞬间发来一堆问号，疑问的消息刷了屏。他耐心地等项昭发完，又另起新篇。

        “我还没吃饭。”

        项昭又换成了省略号，长长一串，跟着一句“我家只有泡面。”

        他不自觉笑起来，让小王先找个地方吃饭，自己下了车。当数字具像成电梯里的显示屏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然而还来不及思考下一步，电梯门就打开了。他走出来左右张望，正好看到项昭开着门在等他。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如释重负。

        然而真的走进玄关，陈沛感到自己又紧张了起来，项昭一无所觉地忙着帮他找拖鞋。找完拖鞋就去厨房找泡面，他跟在后边看项昭烧水、撕调料包，放面饼，盖上锅盖转过来。

        “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本来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季空的故事在他心里余音绕梁，但看着项昭关心的眼神，却感到一直缠绕着他的悲哀正在慢慢溃散。

        “没有，我是专程来蹭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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