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塞翁失马

和祁风的谈话很顺利，或许过于顺利了，两个连今天穿什么都不能由自己做主的艺人愉快地敲定结束营业，就像开始一样轻巧。而陈沛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祁风，原来她并不是天生冷清，之前如此只不过是对他太没有兴趣所以太有警惕心。直到他主动退一步，祁风突然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歪着头问他为什么。

        他没有说飞鸟的故事，只说是有了喜欢的人不想让对方误会。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就是难免伤一伤大美女的自尊心，陈沛发现自己还是无时无刻想争上风。然而祁风依然那么平静，让他怀疑或许对方根本不期待任何回答只是礼貌一问。于是他把在心里应急列好的一二三条借题发挥咽下去，随意问了问对方最近在看什么本子。祁风也没在这种敏感问题上纠缠，见他换了话题就从善如流地接下去，半开玩笑地说，“好剧本哪会递到我手上。”陈沛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名气问题。

        有时候他会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他和祁风的不同，即使他们因为同一部戏而红，但无论是代言还是剧本，两个人都并未处于同一层级。而在他们共同出席的活动上，他得竭尽全力地回答男主背后的塑造逻辑，一旁的祁风却常常被问及女主的百变造型。人们有不同的期待，不同的眼光，泾渭分明。但他除了把自己的话题过渡给祁风并不能真的做些什么，他并不是问问题的人，他也是回答的人。

        所以陈沛并没有很快接话，无论他说理解还是表示疑惑都是一种冒犯，周围逐渐聚集起尴尬的气流。

        而“堵在路上”的记者终于准时进门。

        他和祁风很快调整成对外状态，几乎是同一时间温馨地朝记者招手。

        有时候他还是很欣慰自己的搭档是祁风。

        预定的谈话提纲没有收到预定的效果，陈沛注意到记者有一瞬的慌乱却并没有持续太久，对方干脆丢掉提纲自我发挥，问了很多和营业无关只和本人有关的问题，而且很明显对祁风的兴趣要对他大很多。也是，他已经是一个被商业活动掏空的人，而祁风还是一座神秘的宝矿。他向来是适应状况的人，即使做背景板也能做得津津有味，看起来正襟危坐，眼神却在四处闲逛。

        下午的咖啡厅名不虚传，到处都是几个亿的大生意，英文缩写像免费方糖一样被人扑通扑通地丢下去，溢出甜蜜的资本香气。如果他没有做演员的话，他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吗？也许他是隔壁穿着格子衬衫的码农，机械地敲着键盘，和了无生气的bug提醒漠然对视。也许他是窗外一身职业装的年轻女性，焦头烂额地一边对文件一边打电话，毫无瑕疵的脸庞僵硬地皱着。也许他是对面的记者，面对艺人心血来潮的改弦易辙心里跑了一万条脏话，当下却还得想出备案笑脸相迎。他望着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围成的藩篱，就像望见了毫无尽头的社会规训。在这种时刻他会忽然意识到，他的确是幸运的人。

        幸运是对不幸者的愧怍。

        刘女士打来电话的节点正好卡在记者结束采访的时候，陈沛一瞬间甚至有点怀疑她是不是一直在这附近的某个角落。但显然如果知道他和祁风在干什么，刘女士绝不可能只是听着，所以他语焉不详地回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虽然一会在酒店估计还要碰面，但能拖一秒是一秒。他面带微笑地问记者怎么回去，对方立刻恐慌地投来怀疑的目光。好在旁边的祁风晃晃手上的车钥匙，说她开了车来可以送宋记一程，陈沛看到对方明显松了口气。

        哇，好伤自尊心。

        他夸张地笑笑，提前推开咖啡厅的大门让她们先走。

        祁风的车停的不远，他陪记者站在路边，很有自觉地保持着距离，好奇地看祁风把车开过来。是辆很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对她来说也许大了点。

        祁风摇下窗户，未卜先知一样提前抢答。

        “我偷偷开了我爸的车，没时间了快上车！”

        港台片女警的架势没维持多久祁风就忍不住笑场，眉眼弯弯。

        营业期真的封印了祁风太多。

        他立正敬个不太标准的军礼，“yessir”

        可怜祁风她们开着车扬长而去，独留他一人接受路人白眼。

        陈沛低头翻出手机专心致志地看天气。

        回到酒店接受了半个小时的□□之后，他以上厕所的名义逃到卫生间。

        刘女士果然很生气，而且富有专业精神地从包里掏出了他们当初签订的营业合同以法服人，要说当事人的心情就是很后悔，相当后悔。

        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签合同啊？

        陈沛盯着面前的镜子，越看越觉得陌生。

        说起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结束营业，飞鸟的故事只能维持三分钟效用，他不可能真的为了某种形而上的理想主义面对现在的一片狼藉。而讲给祁风的理由倒是可信，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从哪真的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并且保证刘女士不杀人。

        他的脑子像一台空气净化器，嗡嗡地冒着水汽，什么也看不清。

        第二天离开酒店的时候刘女士的脸色丝毫不见好转，他和小王唯唯诺诺地跟在后面，陈沛给自己鼓劲，“反正木已成舟，这几天安分点就行。”快到机场的时候他接到酒店的电话，说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充电宝。

        其实是小王的充电宝。

        他本来想着别回去拿了，看看时间还早，又改变了主意。

        被司机在附近的路口放下时陈沛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容太明显，车窗那头的小王眼睛里发出愤怒的光。他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从前台那里拿回充电宝的时候陈沛看到对方欲言又止，也对，无论他演得多么逼真，“这是我最喜欢的充电宝”听起来还是太鬼扯了。陈沛悠哉游哉地踱步出去，还绕了趟咖啡厅，等咖啡做完的时候他漫无目的地在周围扫了一圈，视线最终停在附近的一张桌子上。

        他忽然想起昨天嵌套的梦。在小王之前，他好像是通过酒店的卫生间走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那个地方有绿色的床和白色的女孩。

        是项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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