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候场时刻

一本小说中的男主角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陈沛并没有太多概念。

        不过用他自己做对比的话，大概就是篮球比赛中只会当主力不会当替补的区别吧。

        所以他远远没有到可以替虚构故事中的主人公争取地位的时候。

        如果他的人生是一本小说，让他为自己的初中生涯排序，陈沛一定会把中考前举办全校篮球赛放在清单的前三名，其次就是他被选上当替补。

        好巧不巧的是这两件事还发生在同一天。

        班主任在班里宣布学校要举办篮球赛的时候他还觉得跟自己毫无关系，悠闲地顶着教科书封皮看小说，结果他们班的篮球队凑不齐人，点兵点将点到他做替补。

        做替补也就算了，还是点到的，陈沛怀疑是不是每个人都觉得他没有自尊心。

        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是替补，陈沛却能以此为由混在篮球队里翘课训练。老师问他带书干嘛，他严肃地说，比赛不能耽误学习。

        虽然每次都带的是语文书，封皮下面呢，还是那本小说。

        他就这样趁着篮球队训练的功夫，来来回回把小说翻了几遍。其实除去项昭和他讨论过的部分，其他内容他都不太有印象。虽然这本书中对好学生心态的描摹常常让他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但他就是不能像项昭一样喜爱它，因为他不喜欢照镜子。不过他还是习惯于有事没事读两章，到后来已经不太需要注意情节了，他就是挺喜欢书里的氛围。

        大家都很认真，赢也认真，输也认真。

        他偶尔抬起头看看大太阳下挥汗如雨的篮球小将们，会感受到相似的温度。

        然后他就会再往阴凉处挪一点。

        到了比赛当天，班里的同学课都上得心猿意马，连班主任的课都有人小声说话。不过今天的班主任也很反常，虽然按照惯例停下来训了全班一通，却没有把在说话的人揪出来单独处理，所以一节课下来，下面嗡嗡的声音都没有停。打下课铃的时候，他甚至觉得班主任都有点松了口气，拿起书就走，班队那几个男生抱着篮球紧随其后。

        他坐在位上懒懒散散地收拾东西，其实都不用他刻意拖慢速度，光从抽屉里翻出今天要做的数学卷子都得半小时。找完卷子还得接着找笔，等陈沛从桌子上冒出头来，班里几乎人去楼空，只有项昭站在他旁边。

        他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辛酸泪。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同桌等我情。”

        项昭相当冷静，“你挡住我出去的路了。”

        无论如何等他们追上本班的大部队时，两个人别无选择地走在了队尾。大家都有种久违的热闹劲儿，去个操场搞得像郊游，还自备了零食，他们俩萧索得像差了几个年级。到了篮球场，他们班打比赛的男生统一脱下外套露出里面整齐划一的队服，陈沛低头看看自己的t恤，迟来地庆幸自己压根儿没过去。

        随着一声哨响，各班的体育委员都都跑去前面抽签，他们班运气不太好，抽到了最后，对手是平常就有点不对付的四班。四班就是他们英语老师带的那个班，两班同学总是暗暗比着英语成绩，他们班可能底子不错，班主任管得也严，所以大部分情况下都比四班高。四班的同学当然很不服气，他们被班主任按着头多背了那么多录音稿，结果还不如每天轻轻松松的三班。陈沛预感今天这场比赛会打得危机四伏，还好他只是替补。

        前面几场比赛很快在计算题中过去，周围的加油声频繁得已经让人适应，他几乎不怎么看战况，也不明白为什么别班的比赛他们班同学看得那么投入。手上的卷子只剩最后一道大题，他疲倦地坐直身子，旁边的项昭还在和应用题第一道斗争。他指指项昭的草稿纸，“这个条件没加上。”项昭改正得很快，写上答案后没急着往下做题，也直起腰看了眼中间正在比赛的两队。

        “哪队是我们班啊？”

        陈沛笑了。

        “我们班还没出场。”

        项昭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开始低头找水。

        他这才觉得自己也渴了，正想着要不要去小卖部买水的时候项昭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他平静地接过，拧开瓶盖又递回去。

        项昭哭笑不得，“我带了两瓶。”

        他这才接过另一瓶。

        他们一起安静地看了会儿比赛，虽然场下都是陌生的队员，但竞争起来都是一样的。有人冲刺，有人防守，有人划水，有人玩命。唯一相同的是所有的人都汗如雨下，然而并不烦躁。他们好像在享受这种流汗的感觉。

        项昭好像也注意到了，转头问他。

        “难道流汗是他们的兴奋剂吗？”

        陈沛哈哈大笑。

        但某种程度上，他和所有男生其实刻着一样的dna。所以他理解，他们只是在心里循环播放着《灌篮高手》主题曲。

        就像他并不擅长篮球，身高限制让每一次投篮和防守都寸步难行，想靠技术突围就得付出加倍努力。他当然没有那个劲头，于是打得越来越少。但每次看《灌篮高手》的时候，他又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篮球的。不仅仅是看樱木花道打篮球就会满足的那种喜欢，而是会在脑海里想象自己跳投的那种喜欢。所以他一直不肯承认，当他被选为替补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了大把的窃喜。跟着班队去训练的时候他本来打算认真打一会儿，但跟他熟一点的朋友看到他过来就会冲他摆摆手，“别装了，看你的书吧。”他只好退回到自己最熟悉的领域。

        没有人知道他家附近的公园里有个很好的篮球场，偶尔放学回家，他会绕道去练一会儿。那时候没什么人，他投中投不中都无所谓，反而练得很好。投出第一个三分球的时候他下意识想在人群中找到一个可以欢呼的对象，对面只有潺潺的流水。那条河无论什么时候都波光粼粼的，所以它的流动与他无关。周围的树啊，草啊，路灯啊，全都与他无关。

        就像他从来也和上场无关。

        热浪一阵阵涌来，太阳仿佛就在他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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