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魂(三)
夜晚，天上繁星璀璨，一轮皓月遥遥挂起，远山如墨，融在夜色里。高低起伏的群山将云华城团团围住，像是蛰伏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
云华城这两日的夜市冷清不少，往日里人头涌动的街道如今空旷寂寥。
前两天刚死了人，虽说死的人罪有应得，但毕竟没抓住凶手，百姓出门心里都犯憷，一时间没多少人敢上夜晚的街头游荡。
金玉楼因为凶案受到波及，这几日没几个客人上门，门口招待的姑娘无聊得打起哈欠。伙房做事的人因此得了闲，几个姑娘围在一起磕瓜子唠家常，中途一个身形单薄的姑娘悄悄离了座，出门后往柴房的方向直走。
推开门，就见一道漆黑的身影站在房内，她掩上门，低头恭敬地喊了声：“见过护法。”
“嗯。”一道雌雄难辨的声音语气平淡地应了句。
“护法，如今该怎么办？”
黑暗中传来轻轻一声笑，擦着她的耳边划过，笑声中的阴冷让她的头皮不禁泛起一阵麻。
“怎么办……简单啊……”
被称为护法的人笑了下，语气轻轻。
“杀了她便是。”
这句轻飘飘的话一出，像是染上了暗夜的寒凉，阴冷至极，听见这句话的姑娘身体不禁一抖。
“小花……”
听见自己的名字，顾小花压下心底的惧意，双膝跪地，语气越发恭敬：“属下在。”
“你手上的可是一把好刀，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是……”顾小花的声音微微发抖，“……属下愿亲自去杀了她……”
“好孩子……”黑影向顾小花走进，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抚摸了下她的头顶。
轻柔而阴森的声音与她近在咫尺：“那只白虎已经找上她了，不用多久她便会找过来。”
黑影逐渐往身后的阴影退去，低低地发出笑声。
“届时，让我看看你是否有资格，为圣君做事。”
夜已深，整个府衙都暗了，唯有南边的一间书房还亮着灯，在窗上打下一道模糊的人影。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合上，老刘走到林知竹身侧，等着她问话。
“如何？”林知竹将手边的案宗翻过一页。
老刘摇摇头：“那只妖藏得很好，这两日没有一点动静。”
林知竹轻轻呼出一口气：“无妨，明日你就让人都撤回来吧，若是逼急了，它会做出什么事情也说不准。”
“你之后去办另一件事。”
“少主请说。”
“去调查两个人，一个叫岑尘，一个叫萧沨，他们两人一人穿青衣，一人穿黑衣，多半会出现在西街，应该不难找。”
“他们？”老刘表情错愕。
林知竹也有些意外：“你认识？”
老刘摇摇头：“不认识，不过是我带他们来的。”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那位黑衣服的公子让我有几分在意，他似乎察觉到了我身上的杀气，刚见面时还想对我动手。”
这次换林知竹惊讶了。
老刘在衙门的地位很特殊，因为他不是真正的捕快，而是林知竹带来的亲信。
他追随林知竹多年，林知竹也只知道他是师父从镇妖司的死牢十二狱中带出的人。
会进死牢十二狱的人，杀气不可谓不重，只是老刘收敛一身杀气的方法同样精妙，平日里连林知竹也察觉不出。
如今竟然被一个年轻人看出了端倪。
“他们怎么了？与本案有关吗？”
林知竹皱起眉，微微摇头：“无关，只是我有种直觉，他们或许没那么简单。”
“如今云华的状况已经超出我的意料，你还说那个叫萧沨的人能察觉出你身上的杀气，实力怕是不低。”
“我只怕后面会横生枝节。”
老刘表情也凝重起来：“是，属下领命。”
林知竹叹了口气：“我还当师父将我调到此处是为了磨炼，现在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提到她师父，在旁边站着的老刘脸上露出敬畏：“主上他自有打算，想必不会害少主的。”
林知竹静默，她的师父她还不了解？说的话，做的事，可能不经意间就暗藏深意，不想说的，再怎么问也能巧妙避开。
就像她自认记性不错，唯独不记得五岁以前的事，但无论怎么问都得不到一个答案，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看淡了。
“对了，”她想起一件事，从暗格中拿出一本册子，“这是陈家的暗账，你将它交给师父的暗线，直接送去王都，不可耽误。”
“夜深了，回去吧。”
老刘躬身抱拳，转身推门离去。
夜色深沉，拂过的风微凉。
一大早，莫离刚打开门，就见林知竹提着食盒站在门外。
林知竹也是刚到，见状问道：“你要出门？”
随后接了句：“那我建议你今日最好不要走正门，翻墙出去会更好。”
莫离刚说出一个“不”字，听闻挑了下眉，话到嘴边变成了：“为何？”
“今日守门的还是陈白，你若不想起冲突，就尽量绕着他走吧。”
莫离奇道：“我跟那个缺心眼的家伙没仇吧？”
谈话间，林知竹已经走进屋内，将食盒中的东西一一摆出：“不是你的问题。”
“既然不出去，就一同用早膳吧。”
莫离走过来落座，目光落在她身上，林知竹道：“他仇恨的是所有妖怪。”
“十五年前的西北之战你应该知道。”
听到十五年前，莫离出神片刻，才点点头：“知道。”
“那场战乱中，有不少妖怪趁机兴风作浪，云华城附近的妖怪也开始烧杀抢掠，肆意屠杀周围百姓”
说到这里，林知竹悄悄看了一眼莫离，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道：“那时妖祸猖獗，陈白的父母就是死在妖怪手中。”
莫离听完，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如此说来，确实是我族之过，他恨我倒是应当。”
林知竹笑了下：“我还以为你至少会争辩两句。”
谈到这个，莫离抬眼看她：“肆意杀戮，残害无辜，本就是枉顾仁义礼法，没什么可争辩的。”
“只是……”他突然打住话语。
林知竹没听到下文，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在他对面坐下：“有查到关于案子的线索吗？”
莫离喝了两口粥：“还没有，昨晚我已经拜托一只雀妖去询问城中的妖怪，这会儿应该要回来了。”
林知竹有意无意说道：“云华城中的妖对你似乎有些不同，连锁妖阵的事也是你来求情。”
“恕我冒昧，能问一下莫公子是什么妖怪吗？”
莫离眯了下眼，眉宇间带上了傲气，十分坦然地说：“白虎。”
“怎么可能！”林知竹脱口而出。
看见莫离的神情，林知竹意识到自己唐突了：“抱歉。”
“只是我没想到，妖族四神兽之一的白虎竟然真的存在。”
听到“妖族”二字，莫离有些意外：“你知道‘妖族’？”
林知竹点头：“师承缘故，知道一些，但也不多。”
“我师父收藏的古籍不少，我翻阅时看到过对妖族的描述。说妖族最鼎盛时，出现过无数神兽，其中龙与凤凰自混沌孕育，得天恩宠，实力最强，自古以来被奉为妖族之尊，其后黑蛟、麒麟、青鸾神鸟等神兽诞生，辅佐妖王统辖整个妖族，那时所有妖怪都遵从妖王的号令。”
“上面还记载，上古时人族与妖族势同水火，战火绵延了几千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作为妖族四大护法神兽，为妖族征战千年。”
林知竹神情复杂地看着莫离：“只不过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古人杜撰的奇闻怪谈。虽说现存于世的妖怪也不少，但传闻的那些神兽却一个都没有。几百年来，连民间传说中都没有提及一句妖族，它就像被人抹去所有痕迹，凭空消失了。”
莫离看着窗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难得，竟然还会有人知道妖族。”
林知竹眼中多了几分探究：“既然你说你是神兽白虎，那是否证明妖族还未消失。”
“林大人，”莫离单手托着下颚，姿势随意地靠着桌边，笑了下，“我只答应帮你抓凶手，可没说也要解答你的疑惑。”
这时，一只小小的云雀从窗外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
莫离伸出手方便它落在掌心。
小云雀刚停稳，立即叽叽喳喳地朝莫离叫喊，看起来还挺激动，因为期间又蹦又跳差点蹦出去被莫离捞回来几次。
待到半个时辰后，看着小云雀飞出去的身影，莫离身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林知竹在旁边看得饶有趣味，见他们谈完了，不急不缓地问：“有线索了吗？”
“有。”莫离正了神色，“有只树妖能感知全城的草木，但是在七日前却失去过对某棵古树的感应，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直到前晚你开锁妖阵的那一刻，它又发现跟那棵古树断了联系。”
“它怀疑是因为有妖为了隐藏踪迹，刻意创造一个小结界导致的。”
“哪里？”
莫离面色有些奇怪，一字一句地说：“金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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